一方炭盆一炉宁神香,将军帐内青烟袅袅,又暖又静。
李英歌掖着手踱步,绕着李松转圈圈,见他面色微白,绑着绷带仰卧矮塌,满身药味,不由挑眉低声道,“阿九,你装得还挺像回事儿。”
似曾相识的神态和语气,引得李松冷硬的面部线条一松,黑黝眸底泛起一丝笑意,“王爷洞若明火,怕是私下交待过为末将看诊的军医,又有李千’悉心’照顾末将,末将的伤势自然如假包换。”
一旁轻手轻脚奉茶的李千闻言嘴一裂,不好意思的扒了扒头皮,恭谨将茶盏送到李英歌手里,又啧啧惊叹道,“怪道史上有不少宦官祸国的事体,要是那些太监公公都跟王妃一般好模样,那些个被祸害的帝王、大佬倒也不冤……”
李英歌嘴角一抽,这马屁简直连马腿的边儿都没挨上。
李千毫无失言的自觉,听李松无奈一声佯咳,忙知情识趣的放下茶吊子,退到门边守着。
“军医说了,末将这’伤’卧床静养几天,就能下地走动。”李松转入正题,撑起身正色道,“该安排的人手,已经先行潜伏进淇河镇。都是和李千一般九字军出身,和末将是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靠得住。
这些年多亏忠叔暗中帮衬,末将那将军府还算干净,没叫族人伸进手。这次也要多谢忠叔暗中查访,才理清了那些’烂账’。听闻王妃身边的常一几位姑娘也出了力。过两日末将会李千亲自跑一趟,送封密信给忠叔,顺带知会丁公公一声,届时末将出席寿宴,就能照着王妃所定计划行事……”
李英歌无声颔首,凑近李松低声将细节又过了一遍,拍板道,“动心忍性这么多年,不过是再等这两天,你且静下心来养好这两天的伤,我就不再来看你了。”
她口吻熟稔,李松嘴角微翘,说罢正事聊私事,“王妃,您和王爷这些年聚少离多,王爷他对您……可好?”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王爷对王妃很好,好到每每接到家书,王爷冷峻的面色一连几天都会带着柔和的笑,好到沙场清冷月色下,王爷和他执壶对饮,总会不经意提及王妃,琢磨着弄哪些当地特产送回去,如此种种,多不胜举……
他为王爷高兴,也为王妃高兴,更为自己高兴,仿佛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他就能继续相信这世间夫妻之道,本该如是。
就像阿姐尚未被休前,每次提及袁骁泱时,也是这般暗藏欢喜。
他忍不住脱口而问。
语气关切,透着一点点不甚自在的犹豫。
李英歌微微地笑,眼中有亮光点点,“王爷他对我,极好。”
李松眉眼舒展。
萧寒潜却是剑眉高挑,看着回转的小媳妇儿笑意吟吟,无奈失笑道,“见完李松就这么高兴?”
李英歌偷偷拽萧寒潜的袖口,好容易才忍住抱他的冲动,真心实意道,“不是,是见着你就高兴。”
又拿这种小情话哄他。
萧寒潜轻声哼,心间却悄悄开了花,等重回帅帐,脚还没踩稳就突然被小媳妇儿扑了个满怀,顿时绷不住得意和欢喜道,“怎么了这是?真是见着我就高兴?嗯?跑跑走走这么大半晌,饿了没?先吃晚膳,好不好?”
李松不会知道,她家夫君对她的好虽平淡,却细致得叫她忍不住扬笑。
细水长流,相见就欢喜。
李英歌弯着眉眼应好,粘着萧寒潜不放,一手拿筷子,一手牵着萧寒潜,握着他的大手心疼道,“寡虞哥哥,营中荤腥少,你是不是瘦了?”
他所谓的和将兵同吃住,并非虚言,除却特意为小媳妇儿另外买来的荤菜外,小福全儿送上的都是清汤寡水。
好肉好米不是没有,而是都紧着留守前线、边防的将兵。
李松和定北候先行撤回,这类事宜都落在尚未回归的张枫身上。
李英歌不是不懂,只是摊到她家夫君头上,不由心生不忍。
萧寒潜闻言简直心花怒放,最爱小媳妇儿在乎他心疼他的小模样,牵起小媳妇儿的手亲一下,笑一声,“嗯,营中不食肉滋味。媳妇儿,你要是真心疼我,今晚就让我’饱餐’一顿,好好吃顿’肉’,嗯?”
一声嗯寓意坏坏,李英歌小脸红红,咬着唇不作声。
小福全儿也不作声,即装聋又作哑,撤下残羹抬进浴桶,将帅帐附近的卫兵赶得远远的,继续亲自站岗当门神。
帐内屏风后哗啦啦水声响,被剥去太监服露出女儿身的李英歌羞得直躲,抵着浴桶软声劝某人,“寡虞哥哥,浴桶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你先洗再换我……”
“营中热水和食物一样珍贵,容不得浪费。”萧寒潜很有大帅风范,一把抱起小媳妇儿往桶里带,“谁让你要扮小太监的?哪儿有服侍大帅的小太监,自己单独占用一桶热水的?媳妇儿,你可别毁了我的英名……”
很好,她把自己给坑了。
李英歌欲哭无泪,萧寒潜表示桶太小没关系,他抱着小媳妇儿交叠而坐就行了。
这一坐,就坐上了某人的要害处。
李英歌趴在桶沿上软软的哼,后背才觉得凉,就被某人从后方贴上来,薄唇刮着她的耳廓坏笑着问,“媳妇儿,不舒服?”
李英歌晕头晕脑,只觉这姿势太深这桶水太烫,抓着桶沿的指尖微微发白,眼角却泛红,斜睨着某人的侧脸赌气道,“不舒服……”
此话正中某人下怀。
萧寒潜十分好心的暂且放小媳妇儿自由,起身跨出浴桶,拽着巾帕包起小媳妇儿擦干,就扛起小媳妇儿走向矮塌,脱手将小媳妇儿丢上矮塌,欺身压过去,舔着薄唇一角的舌尖透着十足叼坏,“那就……换个舒服的方式……”
他描摹小媳妇儿白嫩如玉的身躯,目光一时扫过塌上铺着的斑驳虎皮,一时扫过和黑黄斑纹形成鲜明对比的柔韧小手小脚,呼吸有一瞬停窒,随即欺上小媳妇儿的肩颈,细细亲吻,呼吸放大变重,“媳妇儿,你真好看……看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英歌心里泛甜,身子发软,艾艾泣泣的道,“寡虞哥哥,你,你慢慢看。但能不能,垫件衣裳……”
虎皮要是沾上什么羞羞的东西,她没脸收拾,更没脸让小福全儿收拾。
萧寒潜忍不住纵声大笑,只觉小媳妇儿在意的点好奇怪,面嫩皮薄好生可怜可爱,当下笑得胸腔大震,长指发抖,抖开一件中衣铺到小媳妇儿身下,柔声哄她,“可以了吗?媳妇儿,你可真娇……”
求别再叫小娇娇,也别再笑了喂!
李英歌抬手捂萧寒潜的嘴,果断让他闭嘴,然后被他掇弄得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蚊子叫似的哼哼唧唧,直抓得身下虎皮皱出一团又一团。
矮塌四周支着柱子,撑入帐顶,破出帐外连着昭示帅帐的飘扬红缨。
小福全儿瞪大放风的眼,看着那红缨在夜色中一颤接着一颤,直到天际微微发白才缓缓停歇,暗道得咧,继续烧水抬水去吧。
他这两天几乎成了全职伙夫,专门负责送水送饭,营内将兵却发现,自从乾王府送来个小太监后,他们的乾王殿下似乎心情很好,处理起军务来效率高冷脸也少了,纷纷表示要感谢下那个小太监,可惜无缘再见着人。
殊不知李英歌几乎就没能再下过塌,晚上“贴身伺候”某人,白天一半补觉,一半窝在屏风后矮塌上,听某人摇身一变,正经处理军务的壁脚,简直有苦无人述,郁闷无处说。
这一晚一见某人闪身转进屏风,就死死拽着衣襟,色厉内荏道,“寡虞哥哥,明天一早要去定北候府呢,今晚,今晚老实睡觉,不准闹!”
好久没听小媳妇儿这么威胁他了!
萧寒潜又是好笑又是好叹,摸上矮塌抱着小媳妇儿怒啵一口,长指坲上她娇嫩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小脸,无奈道,“好,我不闹你。你这样娇气,要是真闹得你……又肿了,我这帅帐可变不出内务府的药膏给你用。”
噫!
说得好像都是她不顶用,才害得他不得不收敛似的!
她就算没肿,也和肿了差不离了好吗!
李英歌简直郁卒,窝在某人怀里一顿乱咬,逗得某人又是一阵大笑,小打小闹嬉笑半晚,才清清静静睡了几天以来头一个安稳觉。
次日现身定北候府时,李英歌端得是人比花娇,气色润泽,顾盼之间透着不自知的俏媚神色,叫人忍不住侧目。
代定北候太夫人迎客的李妙面色微僵,看不得李英歌这副自带幸福光环的模样,偏心下兜着别样心事,少不得做出副亲热模样,掩着锦帕娇声笑,“可算把乾王妃盼来了。太夫人正忙着招待各家的老夫人、老太君,这会儿脱不得身,特意让我来迎乾王妃。
今天跟在太夫人身边的是内大房的嫡出孙女七小姐,那可是个玲珑的小姑娘。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人才,乾王妃可得见一见……”
“可不是得见一见!”迎面而来的黄氏瞥一眼李妙,扬起笑脸靠近李英歌,“我这儿媳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倒是有一些。那李七小姐模样好,性情也好,从小在定北候太夫人膝下教养着长大的,多少人家想求也求不进门。乾王妃要是瞧着合适,不如趁着今儿喜庆,帮李七小姐指个好姻缘?”
再好的姻缘,能好得过嫁入乾王府?
李妙心下冷笑,只不敢当众违逆婆婆,扶上黄氏手臂,意有所指的接口道,“婆母这话,说的很是。”
她岂会不知黄氏什么心思?
只可惜,定北候太夫人未必站在黄氏那一头。
她的心思,才是和定北候太夫人一致的。
否则她何必伏低做小,拼命巴结定北候太夫人?
李妙心念一转,顺着黄氏的目光一齐看向李英歌,奇道,“怎么?乾王殿下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