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2月下旬。
钱塘还笼罩在早春的寒意中,春节刚刚过去十天光景,各地的企业和机关,陆续恢复到正常上班的节奏中。
在二线大城市里低头赶生活的人们,并不觉得国际上有什么多事之秋。能注意到半年前柏林华尔倒下的,能有两三成基本上就算不错了,应该都是文化人。因为这年头大家依然不太关心国际新闻。
知道三四个月前,两德以“东德自行解散,四州各自自行选择加入西德”的方式完成了统一的,估计也就不到半数吧,在更多人眼里,提到德国还会习惯性地喊“西德”。
眼下闹得最凶的国际新闻,或许要算中东某些地方好像要打仗——这种事情有热闹可看,不仅仅是政客的盛宴,所以平头百姓也都是感兴趣的。
yi lā kè,科威特这些原先在中国民众中知名率不足5%的小国,一夜之间成了大家的谈资。
只不过谈论的方式,还停留在“听说美国人又要欺负人了,不过肯定也会跟越南一样让美国纸老虎好看吧”的层面。
或许有看官会诧异:这都2月份了,怎么海湾战争第二阶段还没打起来?{严格来说,从yi lā kè侵略科威特开始,就算是海湾战争了,第二阶段才指美国人正式出击到yi lā kè完蛋}
在另一个时空,似乎1月17号美国人就已经空袭巴格达了。
可能是因为当年李根一脉流传下来的跟侯赛因的合作关係,变得更加复杂了吧,所以外交斡旋的环节也多用了一些时间。总而言之,顾骜和米娜,在最后阶段,是绝对没有去当带话人,也没有主动改变历史的。
顾骜已经是超级富豪了,不管跟哪一方有交情跟另一方有过节或者别的什么情况,他都坚持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会去趟任何浑水的。
更何况,按照历史惯性,美国国wu卿詹姆斯.贝克先生都亲自跟侯赛因将军**了那么久了,顾骜这点能量,去了也说服不了谁。
这位贝克大叔,就是六年前《广场协议》时为美国立了功的财长,靠着沾染着曰本财阀放血的功绩,更进一步成了国wu卿。只不过自从他上位跟着新任mr.p混之后,顾骜也开始跟这人保持距离,已经两三年没联繫了。
总而言之,按照现在的通牒照会来看,如果侯赛因将军坚持如同历史同期那么强硬,美国人最终应该会在三月份动火吧,也就比历史上拖后了一个半月光景。
算算日子,可能也就一两周之内了。
这注定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份。
……
这天是2月24,一个星期天。
春节前刚刚投入使用的钱塘萧县国际机场上,迎来了一架京城而来的航班。
这座机场,便是三年半前,顾骜拉着包船王等港商回报乡梓、投钱办基建的产物。也让钱塘这座城市的新国际机场,比历史同期早诞生了七八年。
只不过,如今才刚刚只有第一条跑道、以及一号航站楼的部分区域先试营业,主体全部装修完投入使用,总还要大半年的施工期。
所以目前只有国际航班,以及从京城、粤州两座一线城市来的航班,会在这个新机场降落,其他航班依然还用剑桥的老机场。至于特区,91年的发展程度还算不上一线城市。
造一座机场,四年都算是快的了,有钱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至少90年代不行。{2010年代是可以的,以2010年代基建狂魔产能过剩的程度,你只要钱到位,随便加速,跟修改器差不多}
因为航站楼并未完全装修好,所以登机桥是给国际航班的大型客机用的。京城飞钱塘的人不多,只有707级别尺寸的飞机会飞,所以旅客还是要用舷梯登机和下机。
幸好1991年坐飞机依然还算是比较稀有的享受,大多数人并不讲究,用舷梯也不觉得苦。
“风真大,南方也挺冷的,阴嗖嗖地。”
王富走出舷梯时,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钱塘的二月底,温度并不算很低,但冷得湿度大。
他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年轻人,长得还算勉强可以,就是髮际线有点高,要靠迂回的分头髮型遮掩。饱满的咬合肌与双下巴,会在女人那儿减分,却也符合坚毅之士“地阁方圆”的面向要求。
不过如果考虑到他的职业,按照后世的逻辑,这种人肯定是属于“我变秃了,也变强了”的业务好手吧——不要误会,他并不是码农,只是来自京城的有色金属研究院的研究员。
不过也就随口抱怨一句,然后一飞机的人就分流走出接机区,各自找交通工具离去。
王富要去秀州的桐县,看到机场出站口指示牌就有指示专线大巴,他便径直走了过去。
专线大巴是福建厦州生产的高端大客车,比国内如今的公交车和长途车都好,崭新地车型,看着就觉得舒坦,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排队登车的时候,王富感觉到背后有人拍了他一把。
“小老弟,纯北方人吧?一看你就不适应南方天,别看这种日子天气预报里不算冷,那湿气是入骨的——飞机上我就注意你了,看你的样子,也是搞技术的,要去秀州找机会吧?一会儿坐一块儿啊。”
王富连忙回头看去,身后是个三十齣头年纪、同样理工男打扮的方脸胖子,王富稍一回忆,就记起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见过对方,只是当时大家并不知道对方来路,也就没有交谈。
王富之所以对对方颇有印象,还得拜那个方脸胖子在飞机上的行径所赐——当时空姐过来送餐,那胖子居然问了一句“我不吃糖果,能不能多拿一个鸡腿”,连隔着几排座的其他乘客都投去了异样而又羡慕试探的眼神。
相信当时空姐要是说可以的话,肯定大家都会要拿的吧,毕竟这个航班上供的餐质量不错,鸡腿是知名国际大牌肯德基的进口货,平时自己去前门大街买,一个鸡腿要三块钱,想想都眼馋。
想明白之后,王富也乐于跟对方攀谈:“幸会,我叫王富,市里有色金属研究院的,来钱塘是去汉乐电池看看,他们给了我们单位邀请函,老哥你是……”
方脸胖子:“我叫王东,市电子管厂的,一个小科长啦,也是来打前站看看汉乐的显示器厂,这儿机会好不好,要是行的话,能安置一些富余的人员也好。
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市电子管厂这些年可难呢,名义上跟松下合资了座彩管厂,结果我们什么话语权也没有,曰本人倒是赚了钱,但是他们不怎么分红啊,每年的盈余大部分都投入扩大再生产。
咱这儿却是人浮于事,万人大厂,一个月20几万块的物价补贴都发不出来,不给弟兄们找出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看起来这个名叫王东的方脸胖子还是个话痨,或者也可能只是心里苦憋久了,在异乡遇到个情境相似、也算半个同行,就忍不住吐槽世道。
两人口中提到的“市电子管厂”、“市有色金属研究院”,自然都是站在京城老炮儿的话术立场上的。
外地人可能不知道这些厂子和院所的牛逼,但事实上这些曾经都是牛逼的重点单位。
就说王东供职的市电子管厂,也就是“京城电子管厂”,那是1953年,史泰林同志都还活着的时候,露西亚人援建的156重大工业项目之一,在中国绝对算是老资格了。
当时距离全世界第一台计算机、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埃尼阿克”诞生也才4年,电子管是计算机的唯一载体,所以京城电子管厂是按照“中国计算机工业的基础”来规划的,标准非常高,花了1亿零300万人民币的投资预算——别看钱不多,那可是1953年的1个多亿。
只不过,后来电子管、真空管早已被整合电路取代,计划经济了快40年,京城电子管厂也陷入了危机。原本想搞发挥电子管老本行的优势,做彩电显像管,可是跟曰本松下合资之后,中方完全没有话语权。历史上要不是几年后改制成了be{京东方},这个厂子说不定就要彻底跨了。
至于“京城有色金属研究院”,那也是了不得的材料学领域大牛单位,国内最好的金属盐蓄电池专家都在那儿。
只是时代变革,研发跟不上市场需求,脱节严重,所以日子难过。这位研究员王富,历史上也是几年后形势不行了,才从研究所离职下海,南下特区搞了个电池厂兼汽车厂,走民企的路子研发蓄电池。
若非那里颇有一些能力不凡的人,也不至于被顾骜盯上发邀请函。
搞科研的人多半不善言辞,当下王富也不愿意接王东的吐槽,只是岔开话题:“东哥,听你这口音,你是南方人?对这儿很熟?”
“我是鹜州东阳人,吴越本省的嘛,小时候跟着父母工作调动去的京城,一会儿你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照应你。”王东显得很是自来熟,管理官员跟研究员的处事差异很快就体现出来了,他还主动没话找话,
“对了,据我所知,秀州这边的新开发区几个项目,主要是找工厂化落地的人才,不怎么需要基础研发,你是研究员出身,电池厂那边怎么会找上的呢?那儿的科学家都是曰本人,产线工程师才都是咱中国人。”
王富:“这就不知道了,可能顾爷棋下得很大吧,走一步看三步。对了,你们的机票,还有考察差旅费,也是汉乐电子这边给赞助的吧?”
“那必须的,不然就你我这种单位,哪花得起这种闲钱让你出来考察。”王东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他也觉得王富刚才说的话挺对,如果是顾骜做出来的事情,看多远都是不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