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任大老爷又一次走了一趟云阳城,这一次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燕北王府的守卫虽然禁止任宅的人出入,却对里头的人与来访者隔着大门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原本是不太符合常理的,不过却没有人意识到。
当门房进来禀报说任家大老爷又来了的时候,任瑶期正陪着任三老爷在书房作画,画画向来是任时敏排解烦忧的良药。
“不见。”任三老爷被人打断很是不悦,冷着脸头也不回地道。
任瑶期想了想,问门房道:“任大老爷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可有说找父亲何事?”
“大老爷今日只带了个随从来,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咱老爷商量,要老爷务必去见他一见。”门房没得允许不敢进书房,只能隔着门小心地回话,任家的人都知道,任三老爷不发火则已,一发火脾气比谁都大。
任时敏闻言眉头一蹙正要发火,却被任瑶期制止了。
“爹爹,您还是去见一见大伯父吧,您平日里与大伯父关系还不错,再说将您除族的决定并不是他能做的,他这次私下来找您说不定真有要事呢?”
任时敏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那就去见见吧。”
任时敏净了手之后出去了,任瑶期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了一下也出了书房,才一出门就看到周嬷嬷一脸担忧地站在了书房外头。
“小姐,大老爷又来了?”周嬷嬷一看到任瑶期就问道。
任瑶期点了点头:“父亲刚刚出去见大伯父了。”
周嬷嬷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旁人,便靠过来小声问道:“小姐,大老爷这会儿又来找老爷,会不会是任家又改了主意了?”周嬷嬷比谁都希望能摆脱任家,只要没有任老太太在上头指手画脚,任三老爷的后院就是李氏一个人说了算。若是以前她还不敢这么想,可是现在任三老爷有了官职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了,自然是离着那些人越远越好,免得以后来扯后腿。
对于周嬷嬷的担心,任瑶期只是笑了笑,笃定地道:“不会。”任家二老向来只会趋利避害,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
“那大老爷是为何事而来?”周嬷嬷皱眉。
任瑶期笑道:“嬷嬷刚刚派谁跟过去了?喜儿还是鹊儿?”
周嬷嬷有些尴尬:“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我让她去看着,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回来禀报。”
任瑶期不以为意:“那等会儿就知晓了。”
没想到的是任时敏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且还是怒容满面,看到周嬷嬷站在庭院里,任时敏朝她道:“吩咐下去,以后白鹤镇任家若是再来人,无论来的是谁,都给我乱棍打出去!”说完这一句,他便径自去了书房,直到这日傍晚都没有出来。
周嬷嬷愣了愣,然后立即低头束手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等任时敏进了书房,周嬷嬷才将之前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个小丫鬟叫到了任瑶期面前询问。
小丫鬟道:“大老爷说话声音不大,奴婢没有听清楚。后来老爷突然就发了脾气,对大老爷道‘我在无能也不至于无耻到休妻避祸,堂堂七尺男儿,遇到事情就想着将妇孺推出去挡灾,简直是岂有此理!以后,我家的家务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好走不送!’然后老爷就回来了。”
周嬷嬷听过之后恨得直咬牙,嘱咐丫鬟不要乱传并将她打发走了之后才对任瑶期道:“原来大老爷是来撺掇咱老爷休妻来了,好在老爷没有听他们的。”周嬷嬷这个时候才真正认识到任时敏的好处来。
任三老爷或许样样都不好,唯独人品这一样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
这日之后,任大老爷又来了一回,不过任时敏没有出去见他,再之后任时中也就不再来了,任家也没有再派人别人来劝。眼见着任时敏他们被关了六七日燕北王府都没有要放人出来的意思,燕北王府方面的态度也一直的讳莫如深,外头有传言说燕北王府要等到老王妃寿宴过后朝廷派人来再来处理献王府的事情。因为世子去世,老王妃的寿宴无法再办,不过按照惯例朝廷还是要派人过来给些赏赐的。
而眼见着老王妃的寿宴一天比一天近,任家终于咬了咬牙开了祠堂,正式将任时敏逐出了任家,从此以后无论从律法还是从宗法而言,任时敏都不算是白鹤镇任家的人了。
任五老爷和任时佳夫妇倒是来打听过消息,还给他们送过东西,任益均也给任时敏捎过信进来。他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心意是在那里的。
在这期间,雷家也发生了一件事。雷家突然闹起了鬼。
一个巡夜的婆子夜里经过雷家的祠堂外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坐在了祠堂的墙头,煞白着一张脸朝她笑,那婆子被当场吓晕了过去。后来又有两次,有人分别在花园的秋千上,以及书房外不远处看到了这个“女鬼”。
雷家上下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入夜之后出来了,要值夜的人也会拉上连三个伴儿壮胆。
后来有流言说是已故的那位乔氏回来了,因为她后来出现的两个地方是是雷盼儿平日里玩耍和读书认字的地方,说是乔氏不放心将女儿交给新妇,出来盯着任瑶华来了。
若是别的妇人听到这种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目击之人的传言就算不被吓得卧病在床也会战战兢兢疑神疑鬼。可是任瑶华听到之后心里只有怒火。
任瑶华不信神鬼,她只相信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何况她没有做过亏心事,就算有鬼她也不惧。不管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情,拿已故之人来做文章简直是卑鄙无耻。
雷霆要出面查这件事情,被任瑶华阻止了。内院的事情就该在内院解决,何况雷霆每日都很忙,任瑶华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他来给她出头,何况任瑶华知道这次的事情针对的人是她。雷霆便命管家刘贵听任瑶华的吩咐行事。
第二日,任瑶华将雷家的下人都叫到了议事厅前,严令禁止他们再提起这件事,一旦发现再有人嚼舌根就打了板子再赶出去。这还是任瑶华嫁到雷家之后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态度对待雷家的家仆。
将府里的下人都管束好了之后,任瑶华自己也很少出门了,尤其的入了夜之后她不再跨出自己的院子一步。原本雷盼儿去书房练字或者去花园里玩秋千的时候她都会跟着,现在却是让雷盼儿将练字的地点改在了正房的那间小书房里,也不允许雷盼儿去花园里玩耍。
雷盼儿很乖巧,并不抱怨什么,外头的人见了却认为任瑶华是心虚害怕了。而任瑶华没过几日就生病了,更加足不出户。
这样没过几日,原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现的“女鬼”又一次出现在了任瑶华所在的正房外不远的回廊里。
只是这一次,这只“女鬼”被早就埋伏在暗处的几个护院给抓了个正着。
外院管事提着灯笼往一动不动的女鬼身上一照,却发现原来只是一个纸人。这纸人被带上了头套,穿上了衣裳,雪白的脸上只有嘴用朱砂勾成了鲜红色。大晚上的远远瞧着着实有几分惊悚。
刘贵带着这个纸人去向雷霆和任瑶华复命。
“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在附近?”雷霆打量了地上的纸人几眼,淡声问道。
“那人将着纸人绑在了回廊的柱子上,自己躲起来了,等小的找过去的时候那人发现事情败露便逃了。”
任瑶华的视线一直停在了那纸人身上,她起身走了过去细细看了看纸人身上的衣裳。
见任瑶华似是要将那纸人身上的衣服给弄下来刘贵连忙制止道:“太太,您别碰,晦气。”
任瑶华虽然不惧,却也没有再用手去碰。
“发现什么了?”雷霆也起身走了过来,站到了任瑶华身边。
任瑶华顿了顿,说道:“这料子……是云锦布。”
雷霆看了刘贵一眼,刘贵拿着一片袖子仔细捻了捻,点头道:“确实是云锦布。”
云锦布虽然看起来与市面上的普通细布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在价格上却是高了几十倍不止,一般被有钱人家用来做里衣,舒适又吸汗,很契合名门世家的那种“低调华贵”的心理。
“云锦布贵重,所以肯定不会府上下人们的东西。而且小的记得咱们府上几位主子都不爱用这种布做衣裳,所以小的并未让采办置办。倒是……”说到这里,刘贵看了任瑶华一眼,见任瑶华没有什么反应,他又道,“倒是太太来了之后,小的让采办特意去寻了几匹回来。”
以前雷家没有女主人的时候,刘贵需要外务内务一把抓。
任瑶华点了点头:“我也不爱用这个,只送了两匹给人,还有两匹在库房没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