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管家退下之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陆老夫人一人。她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暗淡的灯光落在她轮廓立体的脸庞上，其中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了十几分钟，陆老夫人才睁开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了陆忱的电话。
城南大道上，一辆黑色跑车在雨帘中快速行驶着。
陆忱打开雨刷器，将积蓄很久的小水珠从挡风玻璃上刮走。他的手机开始震动，嗡嗡的声音令人心烦。
抓起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两道浓黑的眉毛深深皱起，在眉心挤出一个深深“川”字。
“妈？”哪怕一万分不想接起这个电话，陆忱还是低声向电话那边应答着。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
“……”陆忱的眉头皱的更深。
“你现在在哪？”
“有事吗？”陆忱并不回答她，反向抛出一个问题来。
“你现在给我回来。”陆老夫人威严的命令在耳边响起。
陆忱知道肯定又有麻烦事，但自己母亲的命令是那样的不容置喙，他思忖片刻，还是道，“好。”
电话那头得到他的回答后，“啪”的一下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陆忱将蓝牙耳机从耳朵上取下，丢在一旁，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隐隐作痛。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眉心，黑色跑车在暴雨中快速穿梭。
约半个小时后，陆家老宅。
陆忱走到大厅时，守夜的仆人见到他回来都很惊讶，讷讷的打了招呼。陆忱只是黑着脸，低声问道，“老夫人呢？”
“先生，老夫人现在在书房。”仆人小心谨慎的回答着。
“嗯。”陆忱略一点头，提步就朝着楼上走去。
走廊的灯光昏暗，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淡淡的灯光从门底照出来，里面是一片安静。
陆忱在门口站定，片刻功夫，才抬手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也不等屋子里回应，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夫人正坐在书桌面前，手下压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慢悠悠的将书给盖上。
陆忱扫了一眼，封面上是复古线缝版，用楷体印着两个工整的字——《心经》。
“您什么时候对佛经感兴趣了？”他淡淡启唇问道。
“很早了，只是你这个做儿子的对我这做妈的太不上心，所以不知道罢了。”陆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看向陆忱，语气中满是怨怼味道。
陆忱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陆老夫人的表情也严肃了些，“今天饭局你突然离场，说是公司里有急事要处理。现在公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嗯，处理好了。”
“哦？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处理的啊？”
陆忱凝眸，沉声道，“这不是母亲应该过问的事情，您也别操心了。”
“呵呵，好，真好，陆忱啊陆忱，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撒谎了啊？”陆老夫人冷笑道，“竟然还拿公司事务当作借口，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陆忱沉默，平静的看向陆老夫人。
“那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你怎么偏偏看上了她？竟然撇下今天这么重要的饭局，跑去那种地方讨好一个女人？阿忱，你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
“你派人跟踪我？”
陆忱冷着脸，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光直直的射向陆老夫人。
这种目光看的陆老夫人心底一阵寒意，她莫名有几分心虚。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下来，扬起下巴，一脸无所畏惧，“跟踪你又怎么样，难道做母亲的都不能知道儿子的行踪嘛？”
“那是我个人私事，与你无关。而且今天晚上的饭局，也是你骗着我去的。”他半点不退让，态度坚定。
“你的个人私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儿子的婚事跟做父母无关的？你父亲去世的早，如今就我一个当妈的还在人世，难道你是想气死我不成？”陆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肩膀微微颤抖着，脸色在暖黄的灯光下都显得发白，足见此时她的愤怒。
陆忱听着她这话，有话也说不出。
见他不再顶嘴，陆老夫人以为陆忱是服软了，赶紧道，“阿忱，我不管你多喜欢那个叫楚凝的女孩子，你玩玩可以，玩够了就收手。而且现在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是该定下来，找个妻子，生一两个孩子，让我也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
“我这辈子只认定楚凝她一人。”
“你！！真是要气死我吗！”
“我的陆太太只能是她。”陆忱黑眸如炬，眸中满满的坚定。
陆老夫人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才勉强维持着身子挺直，胸口上下起伏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陆忱，我也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把那种女人请进我们陆家门。”
“你口中的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
陆忱这冷不丁的反问，让陆老夫人怔了怔。两秒钟后，她说道，“且不说她容貌身段普通，就她那家世和孤儿的身份，嫁进我陆家岂不是笑话？像是今儿个那任小姐，家世又好，长得也好，又是在国外名牌学校硕士毕业，这才有资格嫁入我们陆家，成为我陆家的当家主母。”
“那母亲你还记得十年前的楚家，楚文礼嘛？”陆忱唇角微微上扬，尽显嘲讽的味道。
乍一听到楚文礼的名字，陆老夫人愣了愣。等她皱眉思索片刻，脸色瞬间变得吓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似的。
“你突然提那件事情做什么。”她的声音降了好几度，阴恻恻的看着陆忱，明显不满他提起这件事情。
“你还记着就好。”
“阿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楚凝家世卑微，可当年的楚家如果不是遭遇那起车祸，如今不会比任家或者陈家差吧？”
陆老夫人眼瞳猛地一缩，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死死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她强行保持淡定说；“那个楚凝……她……她是楚文礼的女儿？”
陆忱看着自家母亲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是。她是楚文礼的女儿。”他顿了顿，继续说，“十一年前那场车祸发生后，楚家破产，她被送到孤儿院。我把她从孤儿院里带出来，放在WE公益基金下助养。”
听到陆忱这番话，陆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儿子，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书房里一时间无比沉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尴尬。
过了好一阵子，陆老夫人缓缓抬头，面如死灰的看向陆忱，“阿忱，如果她是楚文礼的女儿，就更不能让她进陆家的门。”
如果楚凝知道了多年前的真相，那她肯定会报复他们的。到时候肯定要把陆家闹得个鸡犬不宁，永无安生之日！
她绝对不能让那个小冤孽进陆家，绝对！！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陆忱面色薄凉的说，心底却是一阵纷乱，无比复杂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开来。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是自己爱的女人，他不想让两方受到伤害，只能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
“阿忱……你……我可是你母亲啊。”陆老夫人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儿子，也没多少底气，“至于那个楚凝，咱们陆家和他们楚家不合，你还是远离她比较好。”
“如果你还有半点愧疚，还有半点怜悯，就不要来掺和我和她的事情。现在我把事情都兜着，没有捅破。如果你再得寸进尺，我不保证会继续替你隐瞒。”陆忱面色发冷，说出来的话也是好不客气。
陆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陆忱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你自己好之为之。”陆忱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门“砰”的一声闷响合上，将屋里屋外隔断，也无形之中在母子之间又筑起一道隔断的墙壁来……
陆老夫人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开始的精致贵气也黯淡不少，保养得当的脸庞也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就这样一直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就如同一座雕像般。
*
时间一眨眼，又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格外的平静，楚凝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室中，第一批立夏设计，服装加工厂已经在赶工生产。星源公司那边也在找模特进行服装广告拍摄。
因为她们的工作室才刚刚成立，而这次设计又卖给了星源，所以宣传也是由星源负责。模特也是星源的御用模特Olivia——一位23岁俄罗斯美女，金发碧眼，皮肤白嫩，自带仙气。
宣传组图刚拍摄处理好，沈祐轩就立刻发送给楚凝看效果。楚凝一张张翻看着模特效果图，这心里也是成就感满满的。
“拍摄的很好，照片很漂亮。”她在微信上回复着沈祐轩，这一个礼拜来，两人也因为这批衣服的事情频频打交道，每天聊天是必不可少的，隔个一两天还见一次面吃个饭。
就连林巧都取笑他们说，这个聊天见面的节奏完全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你觉得满意就好。那我让宣传部那边将这组照片在各个渠道推送出去，我相信这一组衣服的反响一定会很不错的。”
“嗯嗯，辛苦了。”
“对了，阿凝，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一起吃个饭吧。”
楚凝看着这行字，有些犹豫，她也觉得最近是跟沈祐轩有些过度联系了。
“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叫上林巧和梅姐一起。正好上次欠梅姐一顿饭呢。”
沈祐轩都已经这样说了，要是自己再推脱，反而有些小家子气了。
楚凝想了想，回复道，“晚上没什么安排，准时下班，那晚上见咯。”
“好的。”沈祐轩回复的很快，还配了个开心笑的卖萌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