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阁楼中,沈静月只闻到一股浓浓的安神檀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药味。药味很浅淡,应该是烧了檀香来遮掩药味。
阁楼很大很幽暗。第一层空无一人,幽幽暗暗看不清到底里面摆设如何。沈静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只觉得自己今晚应该是窥见了不得了的秘密,现在转头还可以就此装作一无所知,但是若是不回头也许就要洞悉龙墨炫另外一面,知道她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她想起火海中龙墨炫的那一双愤怒又绝望的眼神。忽然间她心头重重一恸,像是突然有一把刀子狠狠插入她的心口。
这么久了,她一直竭力忘记龙墨炫。她说服自己,本来是没有缘分的人为何要强求那点本来不属于自己的缘分?
可是每一次午夜梦回总是一次次回想初见见到他时的模样。潮湿的雨天,水汽氤氲了他的鬓角。他立在花园门边,鬓若刀裁,眉眼分明。犀利如刀的眼神中满满是深不见底的神秘。时常她梦着梦着就流下眼泪,然后哭醒。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梦见初见的场景。也许这是命运的轨迹转折点,也是她上一辈子情爱路上曾错失的那个人。
在周国的一切如上辈子的梦,梦见过,经历过,如在春水上掠过的浮光掠影,再也抓不住。而现在物是人非,前世一切记忆都再也没有意义,她是就这样转身离去,与他渐行渐远,还是走上去?
她犹豫了。
……
风呼呼刮着,呼啸着从很遥远的雪山而来,带着潮湿的寒意。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阁楼露台处,略显佝偻的背影倔强地迎着夜风,仿若要站成一座石像。
他头发白如雪,随着风贲张出张牙舞爪的形状。一如他波澜壮阔的一生,那么肆无忌惮。
他便是秦国“已薨逝”的老皇帝,顺德大帝,龙渊。
他默默看着眼前黑暗笼罩的秦国宫殿,然后极目看着更远处的秦国天下……
身后响声微动,顺德大帝微微动了动。
终于,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他听见一个声音:“臣,龙墨炫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风好像停滞了下,而后若疯了般从四面八方猛烈的灌了进来。风大得令人睁不开眼,风刮起顺德大帝身后暗红暗红的大氅,仿若无形的手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终于,在狂风中,龙墨炫看见那古稀老人缓缓转过身。
他浑身一震。
五年了!
不,七年了!
七年未见,他更苍老了,腰背也更佝偻了,但那双眼却依旧灼灼如火,那君临天下的气势却依旧未减一分。
顺德大帝一步步走向龙墨炫,无形的帝王之气令他这浴血百战的人都有种被压制得想要伏地称臣的错觉。
两人面对面对视。四目相对,无数风云掠过,山川变色。
龙墨炫缓缓跪下:“吾皇……”
他的肩头搭上了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他听得顺德大帝缓缓道:“好!好!好!”
三个好字,历经沧桑,令人动容。
龙墨炫肩头微微一提,他人忍不住随着这股力道站起身来。顺德大帝仔仔细细看了他良久这才对他一指旁边的蒲团。
“坐。”
两人沉默入座。
两盏清茶,两人相对而坐却并不言语。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这些年事情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茶香飘来,龙墨炫面上神色隐约有些恍惚。
长相忆。
这是她做的茶。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这茶是她为了怀念自己,如今才知道她是用这茶来与他诀别。
顺德大帝眉心微耸,垂下眼帘:“尝尝这茶,很不错的新茶。朕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秦国茶。”
他说着抿了一口。
龙墨炫默默拿起茶盏也抿了一口。茶香入口,化成千回百转的相思。
顺德大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听说这茶是周国沈家后人逃到了秦国,为了纪念故土与故人所做的新茶。这新茶是用茗香雪与秦国的鹰嘴岩嫁接种出的新茶。如今秦国中第一批长相忆已售罄。朕好不容易才令人重金买到了三斤罢了。”
龙墨炫道:“皇上要是喜欢,臣令人将将军府中的长相忆送过来。”
顺德大帝目光炯炯看了他良久,才意味深长问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茶是为你而制?”
龙墨炫浑身一震。他不由重新打量眼前这“身陷囹圄”的古稀老人。
他所得来的消息与眼前的一切仿佛有天渊之别。
他所知道的是,顺德大帝被“暴毙”,而后秘密囚禁在宫中。龙华天忌惮他的威名,不敢加害,只能把他囚禁起来。而戎马一生,纵横西秦的顺德大帝如今风烛残年,只能苟且偷生。
可是眼前,顺德大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的精气神并没有因为年岁的老去与被囚禁而多一分的颓废,反而越发神采奕奕。甚至眼前不可能的会面都彰显出他完全有能力控制这宫禁,甚至连长相忆这茶的由来与内中曲折他都了若指掌。
难道他掌握的消息是假的?还是眼前这老人故意给人的障眼法?
顺德大帝看见龙墨炫的神色,微笑:“怎么?不相信?”
龙墨炫深吸一口气:“皇上,这件事就不用深究了。大事为重。”
顺德大帝笑了笑:“你放心,朕让你过来自然是有办法让那人当了聋子瞎子。长夜漫漫,你我君臣可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龙墨炫面色微微一肃。
顺德大帝深吸一口气,看了他良久才缓缓道:“有一件事你可知道?你是朕的亲生儿子。”
龙墨炫眼皮一跳,几乎是跳起来,怒视眼前的老人:“不可能!”
他身上的杀气随着怒气顷刻间爆发,直指他。他厉声道:“我不许你侮辱我过世的父亲与尚在人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