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棠却恍若未闻,淡淡道:“没什么不敢,我们的事,本来就该有个了断了。”
盛涛冷笑:“好,我等你来。”
断了讯号,警察立刻道:“顾先生,你不该答应绑匪的条件!”
“西棠?”顾以南看了顾西棠一眼。
“二哥,”顾西棠淡淡的说,“品品和瓶子都在他们手里,现在有恃无恐,我去,才有希望让你们施救。”
“他们?”顾以南抓住了重点。
顾西棠淡淡的笑了一下,“是,他们。”
……
一艘救生艇被放下,海警护送顾西棠到对面。
顾西棠攀爬上去,在甲板上看见了盛涛。
盛涛还是老样子,只是看起来少了往常不可一世的神气,眼眸阴鸷不少。
见顾西棠自己来了,盛涛嗤笑:“你还真敢来。”
“你让我来,我来了,说吧,什么条件才肯放人。”顾西棠平静的问。
盛涛淡淡看他:“我说让你死,你去死吗?”
顾西棠眯了眯眼瞳,“这就是你的条件?”
盛涛不说话,嘴唇动了动,就这么看着顾西棠。
两个男人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互相看向对方。
海风肆意,两人的头发衣服被吹得四散开来。
顾西棠淡淡道:“我已经来了,你也该让他出来了。”
“谁?”盛涛扬眉。
顾西棠:“韩诉。”
仿佛是印证顾西棠的话,舱门开启,韩诉慢慢走了出来。
海上的夕阳渐渐斜垂,余晖脉脉,被海水倒影在眼中,一片金辉。
韩诉淡淡地看着顾西棠,缓缓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西棠垂眸:“我很早以前就怀疑身边有一个人对我不利,在邙县,元青花被抢走时你就赶到了。”
“我也间接救了你和林品,”韩诉冷声质问:“你怀疑从小到大还救了你的兄弟?”
如果是这样,那太让他失望了。
顾西棠摇摇头:“我那时没有怀疑你,甚至在你的指引下,盛涛强买海棠瓶这件事上我也没有怀疑过你,真正让我起疑的,是在香港。”
韩诉道:“在香港,我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拍卖。”
“你没有参与拍卖,但你把我的底价告诉了盛涛,”顾西棠轻叹了一声:“我二哥查到了在邙县袭击我的人,也打算顺藤摸瓜往上查,你心知再查下去一定会查到你身上,才会把元青花交出去拍卖变现,以求脱手脱身,可你又不甘心它落到我手里,才会尽可能诱使我高价拍下,得不到物,最起码能拿到钱……正是如此,盛涛才敢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我的底价,只要在这个范围内,根本不担心出现意外……可就算如此,我当时也没有真的去怀疑这件事,甚至去怀疑你。”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金城,你的临渊轩里。”顾西棠平静的回答。
韩诉皱起眉,“我露出破绽了?”
“没有,”顾西棠淡淡的说:“你人没有任何破绽,是你的东西让我知道了全部。”
“什么东西?”
“博古架第四层,紫檀白玉插屏后,那尊哥窑罐,”顾西棠又是一声叹气,“我曾经在欧蓝浅那里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哥窑罐。”
韩诉眉头紧蹙,语气有些咄咄:“哪又怎么样?那只哥窑罐也不是孤品。”
“确实不是孤品,可欧蓝浅的那只是假的,你大概不知道吧,盛涛买走的海棠瓶,其实也是欧仿赝品,欧蓝浅给过我一个提示,她之所以第一次仿造选择了海棠瓶,是因为海棠瓶的真品就在欧家手中,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仿造顶尖瓷器,必须有一件真品放在她面前,只靠凭空捏造通常会被行家一眼看穿,只有亲手摸过,亲眼见过的真品,才能保证仿造出一模一样神仙难辨的赝品出来,这一点,我在发现你手里那只哥窑罐后向我爷爷求证过,他告诉我欧慎行当年做赝品也是这个规矩,要做赝品,先交真品,临渊轩的是真品,欧蓝浅的是赝品,哥窑罐就是你让欧蓝浅仿造的。”
“欧蓝浅仿造的瓷器,绝大多数都通过走私上拍,而在赵四、盛涛、金铭之上,负责走私统筹的那个人,就是你,韩家早年是做回流瓷起家,有各种见不得光的人脉,你回国后联合赵四金铭,大肆走私古董,由利用盛涛陷害顾家……为什么?”
顾西棠只想知道一个“为什么”。
在临渊轩,他已经确定韩诉是敌人,可他还是不懂,所以他对韩诉说“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以为什么都没变,其实什么都变了”,这句话看似感慨,其实是不解。
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韩诉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韩诉抬眸看向顾西棠,剧烈的海风吹开了额前刘海,声音也幽幽碎碎起来,“……在你看来是一起长大,在我看来是寄人篱下……我自认天赋勤奋不比你少,可别人看见的永远都是顾家沈家的儿子顾西棠,不是我……你的老师也一样……你与他收藏理念不同,甚至几次争执,可他还是高看你……你不懂我是什么时候变的,其实我和你想的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
“你总说古董有生命……我也这么觉得,它确实有生命,太美,也太脆弱……它的生命是永恒,我们的生命很短暂,所以我要在短暂的生命里持有它们,决定不了它们的生,我可以决定它们的死。”
顾西棠皱眉,“你太极端了!”
“我就是极端,”韩诉淡淡的冷笑:“因为我极端,所以我敢铤而走险,做你做不到的事……时至今日,我没有后悔过,赢虽然没赢,输也不算全输。”
顾西棠微微攥紧了手指,沉声说:“你走不了了,小诉,回头吧。”
韩诉一笑:“多少年没听你这么叫过我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可惜,回不去了。”
盛涛从后腰拔出一把枪,指着顾西棠,淡淡说:“告诉顾以南,让我们走,否则我会开枪。”
顾西棠沉默的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们走,要开枪随你。”
盛涛咬咬牙,“你以为我不敢!”
韩诉看着顾西棠,“我不知道你不在乎生死,你也不在乎林品死不死?”
顾西棠轻轻的笑了一声,“盛涛可以开枪打死我,但他绝不会开枪打死品品,你可能开枪打死品品,但你不会杀了我。”
对这一点,顾西棠有相当大的自信。
与韩诉图穷见匕是真,与韩诉情同手足也不是假。
盛涛打开保险,冷冷看着顾西棠,“我确实不会伤害三口,但我却无时无刻不盼着你死!”
顾西棠的眼角忽然瞥到了船舱出口的人影,又立刻看向盛涛,朗声道:“你对我的恨源于嫉妒,嫉妒我得到了品品,又嫉妒我出身顾家,可你要知道,就算你嫉妒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顾西棠一边说话,一边张开手臂,慢慢往旁边移动,“……就算你开枪杀了我,品品也不会爱上你,我为大义死,死得其所,而你根本逃不掉,会变成一个罪犯,盛家从此一蹶不振……”
顾西棠眼尾余光扫向盛涛身后,唇角微弯:“……你这么做,对得起死去的盛老爷子,对得起荣盛阁这块招牌吗?”
盛涛气得眼睛通红,吼道:“闭嘴!”
“我说中你的心事了?”顾西棠微笑:“可你十分清楚,我说的就是事实,事实如此,你我都明白。”
盛涛咆哮道:“闭嘴!闭嘴!”
顾西棠轻轻勾唇,“盛涛……看你身后。”
盛涛一愣,忽然膝盖后剧烈一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匍匐在地上,手里的枪也被一脚踢得老远。
林品气喘吁吁的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还真敢绑架!有能耐了啊!”
林品双手手腕磨破了皮,血痕斑斑,嘶嘶的抽着气,干脆给了盛涛后脑勺一击,把盛涛彻底打晕。
站起身,林品看向顾西棠,先是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又看向韩诉,眯起道:“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你还是主谋。”
就说什么狗屁兄弟情,这年头没有清清白白的兄弟情,也没有清清白白守着兄弟情的人!
韩诉一眯眸,迅速拔出一把枪,对着林品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
“品品!”顾西棠大喊。
林品站在原地,被枪声震得耳朵嗡嗡的,摇摇头,“我没事!”
韩诉看都不看就开枪,能打中才怪。
韩诉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要打中,只是开出这一枪,趁机跑回船舱里,反锁了仓门。
顾西棠按了好几下没按开,林品捡起盛涛的枪,对准门锁就是几枪,把门锁打的稀烂。
与其同时,顾以南和许多警察也强行登船。
看见顾以南露头,林品又斜睨了一眼躺在船板上的盛涛,把手中的枪扔进了海里。
顾西棠看了她一眼。
林品无声的摇摇头。
顾以南登船就问:“你们怎么样?”
“没事,”顾西棠回答:“盛涛被品品打晕了,韩诉在里面。”
顾以南听见韩诉的名字,一点意外都没有,示意警察进去追,他们随后也跟着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