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疯了。
宇文晋当即将正在商谈的战况搁下,疾步往玉夫人的阁楼而去。
他本来是想跟几位将领确定好,往进攻丰城后,顾时引若是带着盟军誓死搏杀,他们该如何部署。
阁楼里,顾锦城早已匿了踪迹。
数名婢女仍然在用力地拉扯住,不让玉夫人寻死,玉夫人就不断地用手抓着自己的身体和脸,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活生生地扯烂。
她的头发散乱地铺展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脸上有鲜血在不断地往外汨出,使得面容更为狰狞可怖。
婢女们不忍直视,纷纷避开视线。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传闻中,色艺冠绝天下的玉夫人,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宇文晋走过来,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以及容颜完全被毁,在癫狂之中的玉夫人,他的眉心一拧,在原地愣怔了一瞬。
在他印象里,当初,他刚把玉夫人从宁国的皇陵中带出来时,玉夫人的容色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位女子汗颜。
从皇陵离开后,玉夫人就喜欢穿黑衣服,一直蒙着面纱,再没有任何人看过她的真容,包括他。
“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宇文晋愤怒地质问着在场的所有婢女,“本宫让你们照顾她,你们就把人照顾成了这样?”
“四皇子恕罪!”婢女们面面相觑,犹疑了一会,她们再抬头,怯怯地说道:“方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飞来大量的猫头鹰,夫人见到猫头鹰之后,就说宁国的皇帝已经死了。”
“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想要跳楼,要不是奴婢们拉着,只怕她已经跳下去了。”
婢女们说的心惊胆战,旋即,她们的目光移到玉夫人的脸上。
“至于夫人的脸为什么会成这样,奴婢也不知道,她抓头发的时候,把面纱抓下来时,她的脸上就有很多疤痕了。”
宇文晋的眉头默然皱起,他明白了,玉夫人该是觉得她跟姐姐玉心长了一样的脸,看到她自己的脸,就会想到玉心和顾子恒,干脆就把自己的脸毁了。
“玉岚……”须臾,宇文晋挪动了脚步,倏地抓住玉夫人的一只手臂。
他的手指抚过玉夫人的面颊,眸中不由自主地划过怜惜之色,丝毫不介意她已毁了的容貌。
而玉夫人则是一个劲地念着昌德帝的小字。
宇文晋的身子一僵,心中的火苗蹿起,他想到婢女们提起的猫头鹰,不难猜到猫头鹰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道,他想方设法瞒住顾子恒的死讯,结果,顾时引跟冯兮和还是通过猫头鹰将消息送了过来。
他们怕是看出了他对玉夫人的心意,想要通过玉夫人来让他分心,无暇顾及战事。
宇文晋心中揣测着,可惜,他们算错了,他确实会因为玉夫人分心,但是,不管心中有多大的痛楚,他都不会因此,影响自己的大业。
看着在地面上乱爬乱动的玉夫人,宇文晋叹息一声,将她一把拉起,抱在了怀里。
“玉岚,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山顶,你给我煮茶,我说,等将来,会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位置上去一同品茗。”
“那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因为像你想的那样,觉得你对我来说有价值,我才用那么好的条件诱惑你,而是发自我的真心。”
在很多年前,他曾自诩,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在遇到玉夫人之前,他也确实做到了。
就算是国公千金冯心砚那般痴情付出的女子,都未曾动摇过他如石头一样的心。
可遇到玉夫人之后,一切好似慢慢脱离了他的计划之外。
自从见到玉夫人的第一眼,他就再也难以忘却。
虽然,在一开始,他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感情,可他越是压制,感情越是热烈,直到后来。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怀。
小到她吃饭喝水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会留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情有独钟,只期盼着,每日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好似她的身上有种魔力般。
玉夫人自打离开宁国后,浑身上下就透露着一种颓废感,而她的心里眼里,所在乎的全都是跟顾子恒有关的事。
他先前还惋惜,没有能在顾子恒之前遇到她。
不过,没有关系,他后来决定,待他的大业实现的那一天,顾子恒不能给的,他都可以给。
玉夫人听到自己的耳边有一阵低语声,忽地安静下来。
她好奇地抬眸,看了看将自己抱住的男子。
宇文晋笑着低头,问道:“玉岚,你想起我是谁了没有?”
他从没有如此温柔地看过一位女子。
玉夫人没有回答,仍旧在疑惑地盯着他看。
宇文晋心中嗟叹,疯了,未尝不是件坏事,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忘记顾子恒了。
“玉岚,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为你带回一大片的锦绣山河。”随后,宇文晋低声说了一句后,就迅速地将她抱到一旁的贵妃榻上。
他恢复了心神,仍然打算要回去,谈论战况。
然而,他才刚把玉夫人放下,玉夫人却是抓住他的衣裳,不让他走。
宇文晋感觉到了莫大的惊喜,便道:“玉岚,那我把事情跟他们说完,过几天再抽时间来陪你怎么样?”
而下一瞬,他就觉察到不太对劲,玉夫人的手一直在抖。
转过头来一看,宇文晋的眸色瞬间黯淡下去。
玉夫人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她的手指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身上抓着,把自己的皮都抓破了。
“好难受……”她叫唤着,又是在胡乱地翻滚着,比方才的表现还要疯狂。
宇文晋本想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先冷静下来,可是,在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也像是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爬一样,让他也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在身上抓着。
“哇”的一下,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宇文晋脚底下打了个趔趄后,就摔倒在地。
他眼见着地上的黑血,心知是遭人暗算,中了毒。
细细地想着,他可以肯定,顾时引跟冯兮和虽然能够让玉夫人得知顾子恒的死讯,但是,他可以确定,没有人能对他下毒。
他的目光立即转到了玉夫人身上,是有人提前给玉夫人下了毒,并在她的衣裳上也抹了毒,然后,在他抱着玉夫人时,再让玉夫人把毒送到他的身上。
在场的那些婢女手指上,应该都是涂过解药的。
到底是何人动的手脚?
一个如谪仙般的身影忽地浮现在宇文晋的脑海里。
“啪啪啪——“
顾锦城适时地走来,洁白的缎靴在宇文晋的面前停留。
“宇文皇子,你想的不错,就是我对你们下的毒手。”顾锦城看着痛苦不堪的宇文晋跟玉夫人,唇边多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没想到,宇文皇子对我母妃会有这般的深情,连她变成这个鬼样子,都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我给你们下的是红颜消,中了红颜消的结局便是红颜薄命,英雄末路。”
“它会从里到外腐蚀着你们的身体,直到你们全身溃烂而亡,啧啧,想到你们会是那样的下场,我真是要跟你们说一声抱歉。”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裕王爷跟你女儿的相助,要不是他们放了猫头鹰过来,让你以为是他们的计划,才没有对我起疑心,放心地去碰我母妃。”
“你竟然对你的亲生母亲也下得了手?”宇文晋犀利的目光骤然锁住顾锦城的面庞,若不是玉夫人的求情,他早就除去顾锦城了,何须留着这只白眼狼。
顾锦城不以为意,眸光澹澹,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下被红颜消折磨的玉夫人,讽刺道:“彼此彼此,宇文皇子不是照样能够虎毒食子,对自己的妻儿下得了狠手么?”
况且,玉夫人的心里眼里只想着找顾子恒报仇,他这个儿子不过也是她复仇的工具。
宇文晋的面色愈发苍白,他忍受了一会难言的痛苦,缓缓道:“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肯救她?”
“不必了。”顾锦城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了玉质的兵符,“我不需要跟你做交易,就可以把你的一切都夺过来。”
“原来红颜消是需要个把月,才能让人彻底断气。”
“可为了能顺利地把毒引到你的身上,就给母妃下了数百倍的红颜消,估计再过几个时辰,她就会全身腐烂,从而化为一滩血水。”
说着,顾锦城迈步到了贵妃榻前,带了凉薄的笑意,低声道:“母妃啊,你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了,现在,我父皇也没了,孩儿送你们到黄泉路上相见,你是不是要感谢一下孩儿?”
玉夫人饱受折磨,表层的皮肤上,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血丝。
宇文晋的心口一窒,继而,他望向顾锦城,冷哼一声,“你以为夺得了兵符,就可以掌控住我的一切了,就可以率领着军队,跟顾时引交锋?”
“在我们内乱的这段时间里,顾时引应该已经击退了前去进攻丰城的大军,并且率盟军攻入了日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