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您以前放在那边保险柜里的一个陶瓷杯子啊,口有点歪……”贺阿姨回想着给他描述了下,“底部好像是有个叶字,那应该是少夫人送给您的吧?我在她电脑里边看见图片了,她说是读书时做的。”
纪清河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她很在意?对她有特殊意义?”
话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贺阿姨看出些不对来,迟疑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没等她开口,纪清河道:“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他语气和周身气息都有些吓人,贺阿姨后知后觉地有些胆战心惊,欲言又止想要再帮叶荣欢说些什么,冷不防突然对上纪清河的视线,被那目光里的森寒冷漠吓了一跳。
她担忧地下了楼,想要去找叶荣欢说说刚才的事,见时间已经不早,又不好打扰叶荣欢休息,只能叹着气回了房间。
纪清河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像是要把扶手给捏碎似的,他抬手遮着眼睛,面部表情绷得死紧,微微抽搐,数秒之后,寂静的书房之中响起一声讽笑。
要不是贺阿姨跟他说,他可能都不知道。
原来那两个人早就有关系了?
他根本就没有贺阿姨说的那什么陶瓷杯子,却是模糊记得那东西的存在。
杯子是云鸣的,某次因为某种已经忘记的原因,在他这里放了几天。
因为云鸣对那个杯子的在意,佣人不敢随便摆放,就收到了他书房平时常用的那个保险柜里,后来被贺阿姨无意间看见,因为不知情,就误以为是他的。
以前他和邵崇杉见过云鸣珍视地把玩那个杯子,因为外形实在不怎么好看,看起来还有些蠢,和云鸣的气质实在是不搭,他们还好奇云鸣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邵崇杉秉持着八卦之心追问过,云鸣却没有明说,只双眸含笑声音温柔地说:“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送的。”
邵崇杉想要看,他还不给,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那时候纪清河并不是很在意那场八卦,也没怎么细看那个杯子,还不知道,那底部竟然还有字。
那是什么时候啊……
他已经记不清具体过去多久了,只知道时间不短,那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认识袁瑞可,更别说和叶荣欢结婚。
他竟然不知道,在那么早的时候,云鸣和叶荣欢就已经认识了。
可笑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竟然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以为云鸣对叶荣欢单方面一见钟情,之后一往情深。
纪清河捂着脸,觉得可笑,他也真的笑出声来了。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慢慢地收缩,仿佛要将之捏碎。
那疼痛的感觉,难受得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贺阿姨那些话,她说的时候字字句句都说的是叶荣欢有多在意他,叶荣欢有多爱他。
可是清楚事实的他听来,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刀刀都插在他伤痕累累的心脏上。
她在意的、她爱的,哪里是他啊?
云鸣、云鸣……
纪清河感觉整颗心都已经鲜血淋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逼迫他放手。
只要松了手,就不会这么疼了。
可是,他偏不。
纪清河抬起头来,眉眼带笑,眼底却是足以冰封一切的寒冷。
叶荣欢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满头的冷汗。
外面天还没亮,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透露进来的一缕黯淡微光,怔怔出神。
等那股心悸的感觉过去,她已经忘了梦见了什么了。
昨晚半夜才睡着,又睡得不甚安稳,眼睛已经累了,涩涩地疼,可是闭上双眼,却又没有丝毫睡意。
叶荣欢低头怔怔地看着肚子,感觉到肚皮被踹了一下,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短暂的笑,抬手温柔地抚摸。
忽然就觉得,纪清河的欺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她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祝福他和袁瑞可,也不会把孩子留给他。
想着事情到天亮,叶荣欢遮掩了眼下的青黑,收拾一下出了房间。
贺阿姨老早就起来了,瞧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怎么起这么早?您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叶荣欢笑了一下,“休息够了。”
贺阿姨何其了解她,一观察她脸色,就知道她在说谎,心里也知道和纪清河吵了架,叶荣欢大概是睡不好的。
“纪少已经出门了。”贺阿姨说。
叶荣欢下意识朝楼上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大概是昨晚吧?”贺阿姨猜测,“我刚刚上楼去看了一下,没人。”
叶荣欢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贺阿姨迟疑了一下,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她。
叶荣欢睫毛颤了一下,像是不觉得意外,又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问道:“他不知道什么杯子?”
贺阿姨摇头,“其实我之前就给纪少打过电话了,就您去那边找杯子的那一天,我本来是想问问纪少他放哪里了,但是他说不知道什么杯子……昨晚也是,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时间也过去很久了,他可能是忘了。”
叶荣欢没作声,良久之后,忽而扯了一下唇。
“纪少昨晚发了好大的脾气,我看他把电脑都砸了,吵架有什么好吵的呢?好好谈谈把事情说清楚不好吗?”贺阿姨又嘀咕。
叶荣欢没应答。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怎么谈。
她每每一闭眼,想到他和袁瑞可拥吻时的缠绵姿态,就觉得恶心。
又愤怒。
到现在,袁瑞可当时说那些话的语气,还清晰地刻印在她脑海。
“杯子还找吗?”贺阿姨忽然问道。
叶荣欢怔怔地出了一下神,然后摇头,“不找了。”
纪清河到的时候,云鸣正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秘书进来说:“云总,纪少过来了。”
云鸣抬手止住下属的汇报,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你们出去。”
汇报还没完成,但是云鸣开了口,下属只能拿起文件,和秘书一起出了办公室。
纪清河几乎是和他们擦肩而过,走路带起的风从两人面颊上刮过去,让人莫名想要打颤。
看见纪清河面沉如水,秘书贴心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
云鸣开口:“你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纪清河就到了他面前,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在了他下巴上。
云鸣及时躲闪,仍旧被擦伤。
对于纪清河的怒火,他一点也不意外,“你知道了?是她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发现的?”
云鸣的这副姿态,让纪清河怒火滔天,“你很得意?伯父伯母知道你做的事吗?勾引兄弟的老婆,你敢让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云鸣脸色变了一下,而后很快又恢复镇定,“我和荣欢的未来,我早有计划,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纪清河冷笑,“你就这么自信,你能得到她?”
云鸣对上纪清河那双冷然的眼睛,“难道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和她还能不离婚吗?或许你还对她有感情,不愿意放手,又或许你不愿意让我得偿所愿,所以不愿意放过她,可是雅姨允许你这样做吗?”
纪清河霎时间变得更加的阴沉,他猛然一把揪住云鸣的领子,用力一撞,云鸣身后的办公桌被波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面不少东西都被撞得散落在地。
外面的秘书们吓了一跳,齐齐看向办公室门的方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敲门问是出了什么事。
云鸣没有反抗,“我有说错吗?雅姨现在让你妥协,让你和袁瑞可约会,让你和她制造出那样暧昧的关系,那么让你和荣欢离婚,是早晚的事,之前的话你都听了,后面的你敢不听吗?”
纪清河抓着他衣领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咬牙切齿、森冷地道:“你还真是好算计!”
“我没有在算计什么。”相比纪清河的激动,云鸣十分冷静,“我只是在荣欢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罢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和她走到那一步也是必然的事情,而我,不过是不愿意看她一个人落寞伤心,恰到好处地出现,给她一个支撑和安慰。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你该感谢我。”
这说辞让纪清河怒极反笑,“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做了那样伤风败德不仁不义的事,不仅不心虚,竟然还要我感谢你?真不愧是云鸣!”
他冷冷地嗤笑,“你是做梦都在想能得到她是吧?你以为算计到这个地步,就万无一失了是不是?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可是就算我和她离婚,你以为她就是你的了?她现在固然因为和我赌气就对你软化了态度,可是她心里爱的依旧是我!你想要得到她的心?做梦!”
云鸣听到这些话,却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甚至他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哦?她爱的是你?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似乎料到了他要说什么,纪清河的手蓦地收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掐住他的脖子,扼断他的喉咙——这一瞬间甚至云鸣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因为他竟然在纪清河眼底发现了一丝杀意。
可是他仍旧是继续开口,说道:“听说她最近在找一个杯子?没找到是么?”
感觉到呼吸忽然有些困难,云鸣就猜到纪清河是知道了。
“她当然不可能找到,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云鸣看着他,“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初你对她那样坏,她为什么还会喜欢上你?现在我知道了,她一开始的喜欢,根本就不属于你……”
“闭嘴!”纪清河暴怒地低喝。
云鸣却没有停止,“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是不敢听吗?这些你不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可是你这是没勇气接受?”
“我说,闭嘴!”
“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意外,我不可能会让她嫁给你,后来也就不会有你的事。后来如果不是错把你当成了我,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现在好了,她发现了真相,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话音未落,纪清河猛然出了手,云鸣也不再忍让,办公室里一时间一片狼藉。
外面的秘书和助理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无数次看向办公室大门,却谁也没那胆量敢去敲门。
约莫十多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蓦地被拉开,衣服掉了两颗扣子、脸上挂了彩的纪清河出现在门口,脸上的神色比进去时更加的阴沉,让人半步也不敢靠近。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纪清河扯了一下衣服,侧头看向里面,笑容恶劣又森冷,带着挑衅的意味:“就算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你想要得偿所愿,除非做梦!”
而后他带着一身冷气,转身大步离开。
秘书助理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没人敢说话。
直到云鸣出声叫人,才有一个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云总,您有什么吩咐?”
他小心翼翼地一抬眼,看见里面没比纪清河好多少的云鸣,吓得猛地又低了头。
云鸣道:“让杨琦过来,继续刚才的汇报。”
助理领命,之前那个下属很快就来了,只是进了办公室,发现一向沉稳温和的云鸣竟然浑身的低气压,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冷得吓人,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磕巴,汇报出了好几次错。
云鸣性格虽不暴烈,但是底下人犯了错,也从不会宽容姑息,这下心情又不好,那个下属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脚步都是虚的,周遭人都忍不住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
可是遭殃的并不只这一人,纪清河走后几个小时,受到训斥的一拨接着一拨,很快公司的氛围就变了,众人行事个个都胆战心惊起来。
和他们相比,纪氏的还要更惨一些,纪清河的心情比云鸣还要差了数倍,这次连唐助理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又一次将下属骂了出去,云鸣靠在椅背上,许久没有叫人进来。
这次交锋看似他略胜一筹,但是他清楚自己跟纪清河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虚张声势。
或许纪清河说的一些话也是这样的,比如他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她一开始是认错了人,错付了感情,但是之后也是这样吗?你觉得她现在爱的是我还是你呢?”
云鸣几乎没法辩驳这句话。
是啊,和纪清河的婚姻持续到现在,要说靠的只是叶荣欢一开始那点喜欢,怎么可能呢?
或许一开始她心里有好感的人是他,但是之后一直陪着她身边、和她朝夕相对日日恩爱的,是纪清河。
而且这几天和她相处,他也看出来,要说她心里没有纪清河,那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要谈感情,他赢不了纪清河。
他拿过手机,不抱希望地给叶荣欢发消息:来找我好不好?想和你说说话。
而后就扔开了手机,没有再去管。
家里的叶荣欢,盯着这句话,过了许久,却是起身换了衣服出门。
她没有带贺阿姨,只自己叫了司机,径直前往云鸣的公司。
因为上次来过,她挺着肚子,这样明显的特征,让前台认出来了,惊讶之余,恭敬地喊她:“纪少夫人。”
叶荣欢说:“我找云鸣。”
前台立即帮她打了个电话,挂了之后道:“云鸣在办公室,您要我陪您上去吗?”
叶荣欢微笑,“不用了,多谢。”
她坐着电梯上楼,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看见她,认出来的都有些惊异,不认识的看见其他人面色异常,都悄悄地问她身份。
等叶荣欢从电梯出来,她现身公司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群散发到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叶荣欢进来之后就发现,云鸣公司今天的氛围有些不对,而到了云鸣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发现这种感觉更加的强烈。
那些个秘书和助理,个个都小心翼翼,走路都轻手轻脚,仿佛怕发出脚步声。
看见她出现,众人都有些错愕,相视一眼,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候,只是嘴里刚冒出一个字,忽然就听到旁边传来声音:“荣欢,你来了?”
下意识歪头一看,就见本来在办公室里散发着不能招惹气息的云总,竟然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大步朝着叶荣欢走近,声音温柔中带着不掩饰的惊喜,面上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凝吓人,反而带着笑。
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都呆呆地看着云鸣走到叶荣欢面前,完全变了个人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来几分钟前的吓人模样。
叶荣欢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你一个人来的?”云鸣温声问她。
叶荣欢点头。
“走吧,进去。下次出门还是要带人,你这个样子让人不放心。”
两人朝着办公室里走,云鸣竟然还伸出手臂,虚虚护在叶荣欢后方,一种但凡她出一点意外,都能立即做出反应的姿势。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云鸣亲自关了门,将他嘱咐叶荣欢的温柔话语都阻隔在里面。
外面一票人都还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真的是……纪少夫人吧?”
“为什么看着,反而像是云总的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不由得带出惊骇。
结合纪清河之前来打的那一架,又亲眼目睹云鸣对叶荣欢的与众不同,众人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个吓人的猜想……
办公间一片死寂,久久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道:“老老实实工作,管住自己的嘴巴。”
其他人深以为然。
“我没想到你会来。”云鸣看着叶荣欢,说道。
叶荣欢看着面前颜色漂亮的果汁,抬手碰了下冰凉的杯壁,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云鸣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样的消息他没少给叶荣欢发,这几天关系转变,她有时候会考虑答应,有时候会找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理由拒绝。
但是在以前,她都是当做没看见的。
所以今天她突然出现,他才会这样高兴。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叶荣欢忽然问道。
云鸣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但是脸上的伤痕还在,在这样一张俊朗的脸上,显得尤其的突兀明显。
叶荣欢刚才看见他,第一眼就瞧见了这个。
想到她已经和纪清河摊牌,看到云鸣受伤,她自然就不由得多想。
“清河打的。”云鸣也不掩饰,直接坦白道。
叶荣欢蹙了一下眉,却并不意外。
只是控制不住地走了一下神。
云鸣挂了彩,纪清河多半也受伤了。
“荣欢?”云鸣叫她。
叶荣欢回神,问他:“你叫我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云鸣看着她,说:“你不想知道清河来找我,我们之间说了什么吗?”
叶荣欢没说话,是不感兴趣的意思。
能说什么,左右不过就是那些。
云鸣却忽然道:“我和他说起我们以前的事。”
叶荣欢睫毛倏地一颤。
看着她这反应,云鸣心下一松,说:“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叶荣欢却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云鸣没说话,他走到一边,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东西来,递到叶荣欢面前。
叶荣欢瞬间僵住。
只见他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一个陶瓷杯子,模样她太熟悉了,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是她这两天刚刚看过以前拍的照片,仔细回忆过这个杯子的样子。
“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叶荣欢嘴唇抿得发白,没有说话。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声音微哑地开口:“ares?”
云鸣说:“是我。”
他听出叶荣欢的语气并不意外,说:“你早就认出我来了,是么?”
叶荣欢没有出言否认。
一开始她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后来云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路出破绽,那么多次试探,她怎么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也就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云鸣会知道她那么多事情,甚至很多纪清河都还不知道的小细节,他都了若指掌。
就和他之前说的那样,都是她自己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