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明是一个好舅舅,更是一个好皇帝。他可以日夜不眠的批阅奏折,为边关的事发愁好几日。每每闹了灾人祸,他都要地方官员第一个安慰百姓。
    某些事上,他有他的选择,也许也有他的不得已。
    孟萋萋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自己刚出生没几日,生母撒手人寰。谢崇明从宫里赶至孟府,他还没来得及换下龙袍,得知姐姐死讯的谢崇明先是多次伤心的昏厥过去,醒来后就抱着孟萋萋,一次又一次的举高,还笑着:“来仪,朕是你的舅舅。以后朕就是你的靠山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大楚的来仪公主!”
    有凤来仪。
    谢崇明对孟萋萋倾注的宠爱,从这四字中就可窥见一斑。
    孟萋萋之前虽然心中郁结,但此时不快已经去了大半。便把雪团交给燕纱抱着,坐回到了盛嘉彦的身边。
    她眼角向盛嘉彦飘过去一个目光,忽而发现对方也在看她。那目光带着深深的打量,孟萋萋心下一顿,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盛嘉彦若有所思道:“雪团背后的蝴蝶结,想来也很适合你。”
    “……”
    阎王陛下的口味就算转世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谢崇明讲过几句话后,众人就开始轮番向皇后送寿礼。
    孟萋萋的贺寿礼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派人送达皇宫,她送的是找十几名江南手巧的绣娘用梵文绣录的《法华经》,皇后喜欢经书一类的东西,这样送算是投其所好。皇后收到《法华经》后,十分高兴,当下就让人从宫里头给孟萋萋带了几段云锦去。
    孟萋萋礼是送过了,可是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盛嘉彦还没送呢?!
    盛嘉彦现在的身份,太贵重的他拿不出。不太贵重的拿出来了,又会被人抓住把柄,他对皇后的寿辰不上心。
    孟萋萋刚想到这里,就听得报礼的太监高声喊道——
    “盛解元,献礼百鸟朝凤锦屏一对。”
    孟萋萋是当真急了。百鸟朝凤意头虽好,可是屏风也太简单随便了。盛嘉彦刚刚做了解元,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出错呢,这下可怎么办!?
    太监刚报礼完毕,周围就有人露出了看戏的神情。反观盛嘉彦本人却不卑不亢,一脸风轻云淡的低着头在给孟萋萋挑鱼刺。
    从门口进来两个侍卫,左右各捧着一屏巨大的琉璃屏风,上面的百鸟色彩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美是真的美,但这样的东西,皇后也见过不少了。
    孟萋萋正要起身帮盛嘉彦圆个场,哪儿知盛嘉彦桌下按住她的手,右手将剥好的白嫩鱼肉放进孟萋萋碗里。他自己则站起身,朝皇帝皇后道:“这锦屏有个奇特的地方,在展示前,恳请陛下和娘娘允准熄了无梁殿内所有宫灯。”
    “哦?”皇后本想着照顾孟萋萋的面子,简单夸赞一下盛嘉彦的用心便罢了。可如今听盛嘉彦如此,她的好奇心被引起,与皇帝对视一眼,便派人熄了灯火。本来灯火通明的大殿,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外面柔柔的月光从窗棱格子间投射进来,在冰冷的地砖上照出斑驳的影。
    扶着屏风的两个侍卫掏出火折子擦亮,遇火升温的锦屏琉璃忽然亮起橘黄色的暖光,好像此时有火焰在里面流窜一般。不止如此,百鸟朝凤中的百鸟也忽然活了起来,在火光交错间,向凤凰飞去。最终跟凤凰合为一体,百鸟汇聚成为凤凰身上最艳丽的羽毛。金凤张开绝美的羽翼,昂首地间,似是在翱翔。
    “好漂亮!”皇后一声感慨,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称奇。
    待殿内灯火重新亮起时,谢崇明带头击掌称赞:“盛爱卿当真再一次让朕刮目相看。”
    盛嘉彦不骄不躁,也不谦虚,只淡笑着承了这一局夸赞。他再度坐下,孟萋萋凑过去:“阿彦,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准备的?!”
    盛嘉彦替她夹了一筷子青笋,斜睨孟萋萋一眼:“这还用背着你?是你一到晚脑瓜里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从未注意罢了。”
    孟萋萋撇撇嘴,埋头吃饭。
    寿宴进行到一半,孟萋萋已经吃了个半饱了。她看着台上七个粉衣翩翩面带薄纱的妙龄女子缓起水袖,轻摇裙摆。时而长袖忽而扬起,飘曳身姿。时而掩袖交替位置,身形曼妙。随着丝竹乐声加快,佳人们争挥双袖,如同雪花上下翻飞。
    孟萋萋忽觉无趣,转头看向盛嘉彦,他正被姚信和方燕绥还有其余几个才俊缠着喝酒。于是孟萋萋便从燕纱怀中抱过雪团,向无梁殿外走去透透气,顺便还让燕纱拿了一根她吃完的鱼骨头,准备给雪团做零嘴尝尝。
    刚出殿外,孟萋萋将雪团放在地上,雪团四脚沾地像个兔子似的窜走。
    它跑向无梁殿后面,孟萋萋跺脚:“雪团,你站住!”
    无梁殿后面是一片废弃的宫室,这无梁殿又在湖面上,要是雪团到时候自己出来了想回到六宫里去怕是只能自己游着回去了。可它一只猫儿,怎么能踏进这么冷的湖水里?
    孟萋萋便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雪团跑的很快,几乎是一溜烟就窜没影了。孟萋萋一边喊一边四处张望,此时大学翩然而至,孟萋萋便让燕纱与自己分开寻找。
    “雪团……雪团乖乖……快出来啊……”孟萋萋推开半敞的宫门,她犹豫地看着黑洞洞地宫殿,最终还是抬步跨了进去。
    妖魔鬼怪她是不怕的,反正她是孟婆,什么鬼没见过?就怕此时窜出来一个歹人,那她现在手无寸铁才是有的受了。
    孟萋萋在前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还不知碰到哪里撞了一鼻子灰,呛的她连连打喷嚏。
    雪团应该不会在这里了,孟萋萋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得内殿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那声音很轻,也像极了雪团的声音。
    孟萋萋脚步一顿,转身向内殿走去。
    内殿更加昏暗看不清楚,孟萋萋缓慢摸索着前进,嘴里还在唤着:“雪团?”
    一片寂静,没有猫叫来回应她。
    这么安静,都快让孟萋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了。
    然而她忽然捕捉到身后有轻微脚步靠近的声音,孟萋萋还未来得及回头,后脖颈突地一痛。整个人刹那间没了意识,向地上栽去。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一个像是柴房一样的地方了。
    孟萋萋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暗骂了一声。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胆敢在无梁殿内绑走她。
    算起来她被绑架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故而孟萋萋并没有太多慌张。她第一时间回过神以后,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裙,便四周环顾打量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
    这里是个很普通的屋子,一扇木门,一扇加了几道木板的破窗,室内还泛着酸臭的气息。
    从窗户望出去,压根什么都看不见。孟萋萋也不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明对方想要拿她来做什么交易,亦或是跟她谈什么条件。
    于是心里有了底的她,原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孟萋萋虽然不慌不忙的,但耐不住气温越来越低。外头大雪纷飞,寒风夹杂着碎雪从破窗里漏进来,冻的孟萋萋打了两个哆嗦。
    怎么绑她的人还不来谈条件?!这么能忍是!?好!她孟萋萋今就刚到底!
    第221章 生死的相依
    孟萋萋没有等到来与她谈判的人,就听到外头一阵兵器相撞打斗的声响。
    她扑在破了洞的窗子上往外张望,夜色低迷,什么都看不清楚。反而被裹着雪花刮进来的寒风扑了满面,孟萋萋瞪大了双目,也只能看见一角黑沉沉地袍子,像是盛嘉彦今日穿出来的大氅。
    可如果当真是盛嘉彦,怎么也会带着侍卫来,孟萋萋听着外头这刀剑乒乓声,也不像是好多人在过招。
    没过一会,外头的动静渐消,地间再度恢复一片寂静。
    孟萋萋努力扒在窗子上往外看,这下是真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忽而木门被人‘砰’的一声踢开,盛嘉彦左手提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刀,左半边衣裳沾了旁人的血,他目光沉沉,待看见孟萋萋完好无所得双手扒在窗户上时,他眸中光芒乍现。三步并两步走进来抓过孟萋萋的手腕:“阿孟,你有没有事?”
    他这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细微的焦急,这样熟悉的称呼,让孟萋萋一瞬间有些恍惚。若不是盛嘉彦的眼神没有做阎王时的那般平和,她险些要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了。
    “我没有事,我自从被绑过来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孟萋萋摸上自己的下巴,饶有经验地:“按照正常话本的套路,我被关起来后应该有一个幕后黑手过来跟我谈条件才对。要么拿我威胁你,要么拿我威胁我舅舅。可是这次居然没有人过来,我觉得这背后的阴谋……”
    她还没完,盛嘉彦就已经拉着她走了出去。地上已经躺了七七八八个壮汉,盛嘉彦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地放松,他拉紧孟萋萋迫使她贴在自己身侧:“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我没带多余的人来。萋萋,跟紧我。”
    他甚少这般模样,孟萋萋连带着也紧张起来,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俩人行走在积雪上,踩出一声‘咯吱咯吱’地声响。寒夜的冷风倒灌进孟萋萋的衣领里,迎面飞来的雪像是坚硬的颗粒,孟萋萋冻的双颊通红。
    他们顺着山路走了许久,走到孟萋萋都觉得自己快要在雪地里睡着了。谁知前头的盛嘉彦忽然停住脚步,孟萋萋措不及防撞上他这堵肉墙。
    她揉了揉鼻梁从盛嘉彦背后探出头,登时吓得汗毛倒立。
    离他们不远处的路尽头站着五个黑梭梭的人,统一穿着夜行衣,皆手持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他们正杀气腾腾的盯着盛嘉彦与孟萋萋二人。
    孟萋萋结巴的开口:“他…他们路过的吗?”
    盛嘉彦神色莫测的看着前方:“你呢?”
    随后盛嘉彦扬眉,冷冷向前方问道:“你们的主人既是动了杀心,难道就派这几个人来取我性命?”
    那五个人中间为首的那个显然身形一愣,随后提剑,率先攻过来。
    这批黑衣人武功招式之间毫无余赘,看的孟萋萋心惊肉跳。
    早在他们冲过来的第一瞬间盛嘉彦就伸手一推,将孟萋萋先行丢到一旁草丛中,孟萋萋下意识猛地低身趴在地上,尽量减少自己的目标体积。
    盛嘉彦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出招利落狠辣,招招取别人面门,他仅用一条软鞭便在五个人中如鱼得水,那群人半点沾不得他身。
    雪地很快被血染红,盛嘉彦的鞭子染着血水很快的冻结成冰,他一鞭挥出去的同时那些冰凌又扑簌簌的飞出去,犹如一根根血色银针,深深刺入黑衣人的体内。
    他快速的解决了三个黑衣人,第四个在死之前突然从袖里飞出两枚暗器,一枚直攻盛嘉彦,而另一枚竟是向孟萋萋藏身的地方而去。
    孟萋萋骇然大惊,往旁边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也不知道脑袋撞到了什么,眼前金星直冒。
    盛嘉彦从腰间拔出宝刀挡去暗器,看孟萋萋如此,恨铁不成钢道:“还不快跑!”
    雪下的越来越大,山谷中除了飒飒的风声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孟萋萋此时仰躺着抚着额头,疼的龇牙咧嘴。她很想跳起来反驳盛嘉彦,但现在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到头顶的空都在转圈。她强撑着站起来居然扑腾了好几下又跌下去,孟萋萋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如此不敏捷的身手,要是放在前世,这群人早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最后一个杀手招式更加凌厉且变幻多端,他自知硬碰硬自己是敌不过盛嘉彦,便趁盛嘉彦不备抽身向孟萋萋扑去。
    孟萋萋拼命闪躲次次杀招,躲到最后她慌乱中磕上了一旁的大树。树干又冷又硬,与石头也没有两样了,孟萋萋那一瞬间痛的泪眼模糊。
    最后一剑就要直直的落在她身上。那杀手却感到腿一紧,随即被盛嘉彦用鞭捆住腿脚拉出草丛,再狠狠的抛在地上。
    杀手一个踉跄摔在雪地上,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狗啃泥。
    他似是犹自不死心,朝孟萋萋扔去三枚暗器。孟萋萋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挣扎着站起来,自知自己躲得过一枚暗器,却躲不过三枚。
    盛嘉彦此时鞭子缠着杀手的腿脚,他没有犹豫,飞身向孟萋萋而去。
    孟萋萋忽然觉得此时地间时间慢了下来,大雪慢慢落在他们身上,就连山谷里的松树摇曳的叶子也缓了速度。她眼里倒映出的是地——
    以及盛嘉彦扑过来替她挡住暗器的身影。
    暗器嵌入盛嘉彦的背部,他闷哼一声。
    盛嘉彦背对着杀手,已露出空门破绽。黑衣人挣脱捆住他的鞭子,提剑再次向盛嘉彦刺来。
    孟萋萋再回过神时,发现剑锋已经穿过盛嘉彦的肩胛骨。她颤抖着抬头,发现盛嘉彦那幽深的瞳仁里映出了她一张惊慌失措和满面泪痕的脸。
    那杀手随即将剑拔出,盛嘉彦身子随之一颤。孟萋萋仿佛听见了鲜血洒落雪地的声音。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于孟萋萋来,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盛嘉彦回身徒手抓住刺客的剑,咬牙一掌将刺客打远,血从他的手掌一滴滴的落下来。
    “跑…”盛嘉彦转头最后吩咐了一句,便飞身上去缠住黑衣人。
    孟萋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猛子站起来,顾不得发软的双腿,疯狂的朝山下跑去。她脚下是泥泞的雪和寒冷的山风,好几次被裙子绊倒,她又手脚并用爬起来往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