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萋萋看见柳宁的脸在见到盛嘉彦的瞬间就红了起来,她低下了头,显然是没想到这位少年解元这么俊朗非凡。
孟萋萋当下心里头有股莫名的火气,将头一扭,只看乌龟不看人了。
孟老太太依次介绍:“这是柳知府的夫人及柳家姐。”
盛嘉彦礼貌地朝人颔首。
孟萋萋拿一根簪子轻轻戳着乌龟的壳,不知在发泄哪门子不满。她一直在思考盛嘉彦的桃花为何来得如此之快,难道真是那块促姻缘的貔貅玉佩!?
以前她在地府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貔貅还可以促进姻缘。孟萋萋咬着牙,盘算着回去以后什么也要把貔貅暴打一顿。
盛嘉彦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真正要找的人正跟孟宜莲跪坐在罗汉床上逗乌龟!
他直接朝孟萋萋走去,在她背后低声:“乌龟难道比我还好?”
孟萋萋赌气,抬头鼓着腮帮子:“当然好看。”
盛嘉彦伸手敲了敲她脑袋:“不要看乌龟了,跟我出来。”
孟萋萋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她眼光一扫,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第210章 兄妹的距离
孟萋萋迟疑一下:“要不我还是……”
盛嘉彦却不给她机会拒绝,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后转身向孟老太君和一众夫人告辞:“三妹早上要看看我给她收集的字帖,我这就带着她过去了。”
柳宁这才仔细去看孟萋萋,她早就听来仪公主的大名,听孟萋萋如何受宠。无论是皇宫还是孟府,上下都宠着她让着她。而这位孟府的异姓二少爷,也是半途被孟萋萋带回孟府入籍的。按照理论上来,他们是毫无血缘的两个人,不是真的亲兄妹,但何以关系亲密至此,惹人怀疑?
孟老太君准许俩人退下,仿佛她捕捉到厅内众人的疑惑,于是淡淡道:“萋萋平时就跟她二哥关系好,俩人同属二房,我年纪渐渐大了,照顾不过来,所以萋萋她二哥较为细心些。”
孟老太君都如是了,旁人更是不好有别的议论,只能将心中疑窦压下。
外头盛嘉彦拉扯着孟萋萋往前走去,此时的他本该在前厅接受所有人的赞誉与追捧,但这样的他竟正牵着自己走在回廊上。廊下挂着红罗纱包裹的灯笼,正在夜风的轻抚下晃出一圈圈温暖的光泽。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孟萋萋实在有些好奇,正低着头想去哪儿呢,前头的盛嘉彦冷不丁停下,孟萋萋撞上他坚实硬朗的背部。
盛嘉彦转身,夜风吹起他直褙的衣袂,长身玉立,眼里浸润着莹莹星光。他清朗的声音响起,表情比之平日也很丰富:“萋萋,所有人都贺我的解元,你的恭贺在哪儿?”
他竟是把自己专门叫出来要贺礼的?!
“我……我都送了你一个貔貅的玉佩了。”
盛嘉彦拿起腰间挂着的貔貅:“辟邪、增运、促桃花?”
孟萋萋一时语塞:“那……不然我再送你一点银子?”
盛嘉彦却仔细端详一阵玉佩,然后若有所思道:“辟邪增运有了,促桃花还未看出来。”
他果然是惦记着桃花的!孟萋萋登时鼓起两个腮帮子,气嘟嘟地:“怎么没看出来!?大伯母送给你的那两个丫鬟,还有刚刚在花厅那个柳姐,不都是飞来的桃花吗!”
“你好像还漏了一个。”
“漏了一个?”孟萋萋皱眉仔细回想,从他拿到自己的玉佩开始,好像就没接触过什么姑娘了呀?她正咬唇细想,猛地看到盛嘉彦望着她的目光,居然让她看出几分深情款款来?!
不……不会是她……
盛嘉彦知道她想到了,但见她神情窘迫,像是马上要找个洞钻进去。他望着庭中的景色,负手立着道:“我已经不需要孟府的庇护了,也不是罪臣之后。以后我会为我父亲正名,我想做的还有很多,而我最想的,是我们并不是真的亲兄妹。在合适的机会,我会……”
他还没完,就听到旁边传来‘嘭’的一声。盛嘉彦回首,发现孟萋萋的脸竟撞上一旁的柱子,鼻尖流下两簇鲜红来!她的表情显得晕头转向的,眼神更是五味陈杂。
盛嘉彦蹙眉,他没想到孟萋萋反应这么大。赶忙靠过去,孟萋萋顺着柱子站,仿佛都站不稳了一样,她此时此刻的确觉得自己踩在云端上,轻飘飘地不知道要飞到何处去。
阎王陛下刚才怕是在暗示她!?是不是暗示她!?是不是啊!?
“你怎么突然撞上去了?”盛嘉彦两指摸了摸她鼻下,替她擦掉鼻血。
孟萋萋已经不知今日何夕了,她道:“我……我头晕……”
盛嘉彦无可奈何叹口气,她这副样子接下来他要的话都不方便了。他在孟萋萋身前转身蹲下:“上来。”
“啊?”孟萋萋有些茫然。
“我背你回去。”
孟萋萋稀里糊涂的攀上他后背,盛嘉彦背着她掂了掂,遂稳步向前走去。深秋凉凉的晚风吹过二人,孟萋萋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闻着盛嘉彦身上凛冽的松枝香。
“阿彦,做了解元以后会进入内阁吗?”
“嗯,”盛嘉彦淡淡回应:“刚才宫里头来了意思,让我明日去一趟内阁收录自己的案籍。”
“内阁?”孟萋萋有些诧异,文渊阁内阁大臣相当于皇帝的亲信。虽然孟萋萋早就知道她的皇帝舅舅已经放下戒心,可也没想到他会把盛嘉彦放在离权利中心这么近的地方。
孟萋萋悄悄去看盛嘉彦的侧颜,发现他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就是普通的在跟她自己的一些规划。可是孟萋萋知道,盛嘉彦心里藏着仇恨,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甚至这么多年的隐忍不发,都是为了韬光养晦。
一边是她的舅舅,宠爱了她十几年的人。一边是和她关系匪浅的阎王陛下。孟萋萋头一次觉得自己犯了难,两者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抉择。选择了盛嘉彦,她对不起舅舅多年来的照顾之恩,选择了皇帝舅舅,那更是背叛阎王陛下,于她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孟萋萋现在有点醒悟过来了,她还以为这辈子月老能放过她了,谁能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给她和盛嘉彦都设定了难题。
那么盛嘉彦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又在算计什么呢?
他当初家里刚出事,在朝廷上被众臣蔑视,他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表现。或者他都在心里默默记着,冷酷地算计每一个人的心思。
那孟萋萋自己,在他的算计中,又是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长廊的路很短,可是孟萋萋却觉得今的时光很漫长。庭院里有纷飞的萤虫,这在秋初的时候是很少见的。它们绕着花朵飞舞盘旋,孟萋萋趴在盛嘉彦的肩头感到安心。
可是,这样的安心又能持续多久?盛嘉彦已经真正进入朝廷,如无意外他很可能已经参与权利的争夺,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愈发残酷。现在平静美好的表面下,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第二日,孟廷思和盛嘉彦已经早起去复命了,他们都是新中的举人,要接受皇帝的宴请。
孟萋萋去向孟老太君请安,孟老太君让厨房端来她爱吃的金丝红豆糕,孟萋萋吃的不亦乐乎。孟老太君朝徐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徐嬷嬷便适时拿出一个食盒:“三姐,这是柳家姐托人给您送来的点心。听宜州才有呢!叫捣红泥,您尝尝?”
柳宁托人给她送点心?孟萋萋探头看了看盒子里摆放的赤红色点心,她想起昨晚柳宁对盛嘉彦的态度,于是撇了撇嘴,似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孟老太君将一切看在眼里,点了点头,徐嬷嬷就把东西收了起来。
她笑问:“平时最爱贪些甜食,怎么今儿个像是没胃口似的?不喜欢柳家姐送来的点心吗?”
孟萋萋将最后一块红豆吃掉,接过燕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我跟她不相熟,平白无故的送东西给我,我不想接。祖母不是常无功不受禄嘛!我看这柳家姐给我送吃的是假,看上二哥才是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愿意接。”
孟老太君有些好笑地:“柳家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你怎么不喜欢她?即便她做了你的二嫂,按着她的性情和家世,也是不差的呀。”
孟萋萋语塞了。她不得不承认,孟老太君的很对。柳宁家世好,她家中父兄又都在宫中谋职,如果再嫁给盛嘉彦,对于盛嘉彦来是锦上添花。而柳宁性子温和,想必更是一个贤内助。
孟萋萋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我是怕二哥不喜欢,我还乱扯红线,这就不好了。二哥还没表态,我也不能收柳家姐的东西,免得出了误会到时二哥不好解释。”
孟老太君的笑意变得淡了,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徐嬷嬷便借机让其余的丫鬟退下。
“嘉彦这孩子,时候我就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人闷闷的,也不话,任你们欺负也不吱个声。原以为他是个可怜的,心智不全的,可现在一看,反而像是那时候刻意隐忍的。只是你他当时那么个孩子,他为何要刻意瞒成那样呢?萋萋,你别怪祖母多嘴,祖母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彦哥儿绝不是普通人物。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的身世背景又是那样的,虽咱们家接待了他,还让他入了牒谱,但他到底是异姓人。你跟他不是真正的兄妹,却一直黏在一起。你已经及笄了,是要亲的年纪,所以祖母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地跟你二哥保持些男女间的距离,这是尊重你二哥,也是尊重你自己。”
孟萋萋一愣,立刻扑到罗汉床上去:“祖母,为何要突然这样?我与二哥就是普通兄妹,平时举止也没有过分亲密。”
孟老太君皮笑肉不笑,孟萋萋忽然想起昨她搂着盛嘉彦亲了一口的事。想必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看到了,然后有人跑来告诉孟老太君。
她承认,她跟盛嘉彦之间的确有些不对的感觉。可没有孟老太君的这般严重啊!她以前在地府时就这样跟盛嘉彦来往,当时也没人什么不对呀!更何况这次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兄妹。
第211章 人形的貔貅
孟老太君见她听不进去,摇头叹气:“罢了,想你这丫头现在也听不进去,以后的事以后再。”
看来她得在盛嘉彦身上下功夫了,孟老太君如是想。
她倒也不是不赞成盛嘉彦娶萋萋,只是孟萋萋到底是她最宝贝的孙女儿。盛嘉彦又是那样的一个背景身份,就算他现在入了孟家的族谱,在皇帝心中到底还是姓盛的。等哪一盛家的案子旧事重提,盛嘉彦怕还是要遭罪的,孟老太君不舍得让孟萋萋蹚这趟浑水。只是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眼见着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等到她百年归去,总要有一个人庇护孟萋萋。
皇帝到底在宫里头,都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皇上呢?孟府里,现在大房早晚都是要自己分出去住的,二房又空无一人,三房的孟知淮夫妇因为孟宜珍的事大受打击,终日闭门不出,更是指望不上了。孟老太君知道以后盛嘉彦是能担大任的,但这样的他背后又附带了无数风险。这让孟老太君一时难以抉择,只能暂时作罢,容后再议。
日子像流水似的从时间滑落地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秋末,赶上孟宜慧的婚期。秦家早就派人送了聘礼来,孟宜慧有一个解元做二弟,又有一个来仪公主做三妹,她的婚礼流程甚至都是朝廷帮忙制定的。通过朝廷的礼部一层层安排下去,声势浩大隆重,秦家抬着聘礼来的那一,黑压压的铠甲兵一人扛着一个大箱子,浩浩荡荡的来到孟府。
这样特殊的下聘礼仪式,还是本朝第一次。
孟宜慧成亲的前一,孟萋萋捧着礼盒去她的房间里。恰好碰上大夫人玉氏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正在什么,孟宜慧和孟宜莲的脸上都一片羞红。
见孟萋萋来了,玉氏笑道:“萋萋来了,快过来坐。”
孟萋萋暗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大伯母好像在交待什么东西呢?于是她把礼盒递过去道:“我知道大姐明日就要成亲,特来恭贺。这个礼盒里面是一对交颈鸳鸯,祝大姐和大姐夫婚后和和美美。想必大伯母还有许多话要跟大姐,那萋萋就先退下了。”
玉氏将她拦下,笑了笑:“好孩子,你有心了。大伯母也没同你姐姐些什么,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听听,总归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于是孟萋萋走过去,爬上罗汉床,三个姐妹凑在大夫人玉氏跟前听她话。
玉氏上前牵住孟宜慧手,带她到了榻上坐下,这才叹道:“慧儿我的女儿,你从前还时,娘盼着你早日能长大,配个好男儿,这一世才算真圆满;如今一晃眼,你真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娘心中却又似被掏空了一般……”话着,眼圈已是微微泛红。
孟宜慧被母亲得也是胸口一阵发酸,低头不语。
孟宜莲道:“大姐放心,你出嫁以后,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母亲。”
玉氏颔首,继而又道:“娘知道秦家公子不是你最理想的夫君,但事已至此,便看开些。一来秦越的身家背景不错,娘看得出来他也很重视你,这正妻该有的规矩,他一样也没差。二来,你二弟彦哥儿如今已经是内阁的一名学士,大哥廷思也成了朝中的一名文官,你三妹又是来仪公主,咱们孟府给的嫁妆不少,如此你也算风光出嫁,到了秦家,必不会委屈了。娘是过来人,秦越老实憨厚,婚后你替他操持家里,慢慢地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对方的好。”
孟宜慧知道母亲是担心她还惦记着齐公子,可是有了四妹的事在前,她哪里还敢想这样的麻烦事。虽她觉得秦越到底轻浮了一些,可成亲的事也是她自己应下来的,她必然不会再添乱让孟府的人替她操心。于是她道:“母亲放心,慧儿这些都晓得。”
孟萋萋拍拍胸脯保证:“秦大哥是我迟叔的侄儿,如果婚后他欺负你,迟叔一定会收拾他的!”
几人被逗乐,孟宜慧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妹妹,忽而掉下泪来:“真不想与妹妹们分离,要是珍儿还在,也会来向我一句恭贺。”
孟萋萋也是一声叹气:“大姐,明是你的大喜之日,这些话还是莫要再了。也别哭了,眼睛肿了明日怎么上花轿呢?”
玉氏这几年一直觉着自己的大女儿稳重得似个大人,今日快要嫁作他人之妇了,反倒一下像是了许多,想起她时的真烂漫,忍不住又安慰了几句,待几人情绪都有些稳了下来,这才笑道:“慧儿,明日你就要成亲了,有些男人家的事须得叫你晓得,免得到洞房时你两眼摸黑。”着拿了一旁方才带来的匣子。
孟宜慧和孟宜莲脸具是微微一热。孟宜慧已是晓得她要和自己什么了,脸颊微红低下头去。唯独孟萋萋瞪大一双眼,好奇地等待。
玉氏笑了起来,低声道:“傻丫头,女孩家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娘怕你明晚乍见了害怕,这才先叫你知道的,这便是男人家与女子的不同之处。匣子下面还有本册子,男女之事,里面都一一有详述,你晚间自己关门了去看。”见女儿脸已经涨得通红,便笑着盖上了匣子,塞到她身后的枕头之下。
孟萋萋还没瞧见是什么东西呢,好奇心使然她伸着脑袋:“是什么呀!大伯母快拿给我看看。”
玉氏伸手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傻丫头!这个你还是不要看了,等以后你要成亲了,大伯母再教你。”
此时,盛嘉彦刚回他自己的院子,白高从后头跟上来道:“公主不在房内,听伺候的人是去了大夫人那儿了。”
盛嘉彦淡应了一声。怪不得他今回家时没看到孟萋萋扑过来的身影,原是凑热闹去了。
他进了屋子,刚脱下身上的外裳,便有一个窈窕人影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盛嘉彦微微蹙眉,他一向不习惯女子近身服侍,如今房里突兀地出现一个人,他抬眼去打量面前的女子。想起是前阵子大夫人玉氏送来的两个丫鬟其中之一,叫画红的。
看到盛嘉彦看向自己,画红不由一阵脸红心跳。盛嘉彦现在是青年才俊,又是解元,皮相又生的这样俊美。现在京中的闺中姐哪个不想嫁给他?当然了,以画红的身份,想嫁给盛嘉彦简直是异想开。画红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还盼望着可以做个通房丫头,以后要是有机会抬了姨娘,好日子就会随之而来了。到时再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