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里头,孟萋萋后来睡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聂玄冽竟又变回幼年的孩童,白白净净的,摇晃着胳膊跟在孟萋萋的身后,笑嘻嘻地:“七娘,抱抱。”
    孟萋萋把他抱起来,他的手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东西,跟孟萋萋:“这是我在后花园里抓到的,送给七娘。”他一张手慢慢打开,一只蜻蜓停在他的掌心。
    孟萋萋看着那只淡绿色的蜻蜓,它动了动翅膀,趁着聂玄冽手心打开的时候飞走了。聂玄冽想要伸手抓住却又没有抓住,他满脸惋惜:“七娘,它飞走了。”
    孟萋萋拧了拧他的鼻尖:“飞走就算啦,我们不要了,再去捉一个。”
    年幼稚嫩的聂玄冽看着那只蜻蜓飞远,趴在孟萋萋的肩头上看了许久。
    “七娘,玄冽以后会好好学武。”
    “为什么呀?”
    “因为莫师父,武功高强了,想追一只鸟儿都很容易。等我学会了,以后我再抓很多很多蜻蜓给七娘。”
    孟萋萋把他捧在怀里,高兴的:“好,那七娘等你。”
    孟萋萋醒了以后,发现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冬日的雨最是寒冷,饶是孟萋萋刚从被窝里坐起来还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燕纱走过来把窗子合上,然后笑着道:“今日大雨,二少爷您不用跟着去进学了。”
    孟萋萋起床后喝了碗粥,就躲在屋子里拥簇着被褥看屋檐外的大雨,整个院落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淹没,大树在风中摇晃,她似乎都能闻到潮湿的草木味。燕纱打着伞从回廊上过来,裙摆都湿透了,在屋檐下拧水,还不忘给孟萋萋带来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二少爷出门前吩咐给您的。”她。
    孟萋萋一边嘟囔:“我在他眼里到底是多爱吃?”一边赶紧剥开栗子外衣,迫不及待塞入嘴里。
    “今不是大雨吗?怎么他还出去了。”
    燕纱诧异:“姐,二少爷没有跟您吗?松林书院的傅老先生准备带着二少爷和其他几家少爷出去游历,所以今二少爷是出去准备东西去了。”
    “游历!?”孟萋萋手里的栗子掉在地上:“那他要多久回来啊?”
    燕纱笑了笑:“这怎么会有定数,快则兴许三五,慢了十半个月都是有的。”
    燕纱这厢的轻松,孟萋萋心里仿佛掀起一股巨浪。
    盛嘉彦要离开她半个月了!
    孟萋萋想到这里便觉得手里头的糖炒栗子也没了滋味,她一直坐在榻边等着,直到燕纱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孟萋萋立刻掀被跑进盛嘉彦的院子里头,发现已经收拾好了的箱子放在院子中,白高还在帮他搬东西。
    盛嘉彦看到她来了,表情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翻着书问她:“糖炒栗子好吃吗?”
    孟萋萋一屁股坐在他的箱子上:“今年秋就是乡试了,你真的要去应考吗?”
    盛嘉彦将手里的书放下:“我还未打算好。”
    孟萋萋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有些着急:“你可不能不去!”
    “为何?”
    “你不考科举,怎么样升官发财,怎么样重新替你父亲站回朝堂上,你不去考试,谁又来为你父亲发声呢?”
    盛嘉彦定定的看着她,他眼里有卷起的风云,有窜流涌动的波涛。孟萋萋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关心。
    原来她是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
    原来她是支持自己的。
    孟萋萋是不懂为什么盛嘉彦的眼底会突然像绽放了一抹光亮出来一般,一扫他平时的阴翳,只听得他竟带着笑意:“这话不能让祖母听到,孟家祖训有言,读书是为了明理齐身,非关什么发财。”
    孟萋萋非常了解盛嘉彦,她知道盛嘉彦这辈子也有对权势的追求,更何况他身上还压着盛家军所有的英灵,读书考科举只是他接近权利中心的手段,这只是盛嘉彦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于是孟萋萋摘下脖子上垂下来的长命锁,放在盛嘉彦的桌案上:“那你可要帮我保管好了,我没法跟你一起去游历,就让这个长命锁帮我陪着你。”
    盛嘉彦没有话,只领着孟萋萋准备去给孟老太君请安辞行。
    “祖母,明日我即要启程,约莫最多一个月就能回京,在这期间请您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萋萋孙儿已经嘱咐过了,断然不会再添乱。”他总是这样平稳的样子,俊朗的侧脸在烛光中有层淡淡的绒光,眉毛飞扬带着压抑的恣意,若是他微微蹙眉,就会给人严厉的感觉。
    “我怎么会添乱呢?我省心很多了!”孟萋萋抗议。
    孟老太君笑声连连,随后她拍了拍盛嘉彦的手,身旁的徐嬷嬷立即递上来一包雪花银:“孩子,这个你拿着。”
    盛嘉彦推却:“祖母,孙儿用不上这些。”
    孟老太君却很是执意:“一定拿着。祖母给你这些,是怕你路上有个什么情况,这些银子好做周转。虽你能力过人,但有些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多备着没有不妥。但记着一点,财不外露,不要给歹人机会。”
    盛嘉彦低头,全都应了。
    “你虽不是我孟府的亲生子嗣,但也在我膝下伺候这么久,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孙儿看待。你此番出远门,再回来就要应对乡试,再往后就是会试,之后还有更多的重重难关,都要一一克服。祖母知道你是个极有自己打算的人,此次也不多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盛嘉彦沉声稳稳应:“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忘您的谆谆教诲。”
    盛嘉彦还没怎么样呢,一旁的孟萋萋却是忍不住掉眼泪,刚开始还憋着哭,现在被人发现了干脆旁若无人似的哭,还不忘拿盛嘉彦的袖子擦鼻涕眼泪。
    孟老太君看着盛嘉彦的衣袖都被泪水浸湿,摇摇头:“萋萋,你还是姑娘家,可不能如此。”
    盛嘉彦用手替她擦掉泪珠,微微蹙眉:“在祖母面前也这样,平时当真惯坏你了。”
    孟萋萋哭着抱紧盛嘉彦一只胳膊:“我从来没和二哥分开过,我一时接受不了还不许我哭,呜……”
    第197章 促成的良缘
    “好了好了,”孟老太君笑着让徐嬷嬷把他俩人分开:“你总是哭像什么样子,一会让你二哥看笑话。”
    恰好这时外头厮来传,是永宁公主来访。孟老太君便道:“萋萋先出去迎一迎公主,祖母与你二哥随后就去。”
    孟萋萋不想动弹,盛嘉彦将冷眉一横,她才起身抽抽搭搭的走了。
    孟老太君摇头叹气:“如今她总算听话了。”
    盛嘉彦犹豫道:“祖母,我此番出行,萋萋她……”
    孟老太君笑了:“放心,祖母也会好好看着她的。”
    盛嘉彦也笑着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边谢瑶华蹦蹦跳跳的在孟府长廊里窜行:“哎来仪,你知道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来吗,你肯定想不到!是多罗进贡的五个福娃娃,你不晓得那些福娃娃有多可爱。都是琉璃制成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可好玩呢!我六弟求父皇要了好几次了我父皇都没给,被我抢过来给你了,我够义气?不过你可不要太感动,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看你过的太惨了,想过来嘲笑嘲笑而已。”
    孟萋萋难得没有回呛,有气无力:“谢谢你啊——”
    她尾音拖得老长,谢瑶华皱眉:“怎么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就不能像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样活泼点吗!燕纱,你们姐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看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呢!”
    燕纱看了孟萋萋一眼,前者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目中无神往前走,撞上一根柱子,才知道改方向,看的谢瑶华一众人心惊。
    燕纱声道:“永宁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孟府的二少爷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要离开孟府一阵子,所以姐才……”
    谢瑶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深以为然的点头:“怪不得她这样呢。”
    谢瑶华几步冲过去拍上孟萋萋的肩:“来仪,好事呀,正好趁着你二哥不在没人管你,我们一起出去玩?我知道京郊的温泉行宫很不错的,只要我们开口,父皇会准我们去住上三四的,怎么样!?”
    孟萋萋噘嘴摇头:“不行的,我要练字帖,不然我二哥回来看到我没做会骂我的。”
    “你让丫鬟帮你抄就好了嘛!反正你二哥也不会知道是不是你抄的,再过一个月可就开春了,到时候温泉就不适合去了,现在不去更待何时?去来仪,去去。”
    孟萋萋这次却异常坚定:“不行!我要在家中乖乖的等我二哥回来!”
    谢瑶华负气似的将手一甩:“你好无意思,一到晚就晓得你二哥二哥的,那你自个儿在府里闷着,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去寻些乐子了。”
    谢瑶华罢,当真转身就走了。孟萋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燕纱心中忐忑,上前几步问:“姐,真的不去拦住永宁公主吗?奴婢担心……”
    “阿彦走了没有?”孟萋萋忽然低声问。
    燕纱一愣,随即稍稍侧首,余光便捕捉到拐角处的一抹人影,不知道立在那多久了,怪不得孟萋萋故意表现的如此乖巧,原来是被人盯着了。燕纱忍住笑意,大声道:“姐勤学苦练,等二少爷回来了一定会嘉奖您的。”
    孟萋萋装模作样‘嗯’了一声,遂带着燕纱走远。
    盛嘉彦的脚步声她都听了几千年,闭着眼都知道他离自己多远,还想听她孟萋萋的墙角!哼哼,做梦!
    拐角处阿容站在盛嘉彦身后笑眯眯道:“少爷现在可以放心启程了。”
    “她发现我们了。”盛嘉彦抿唇,俊美的侧颜浮现一抹冷硬,随后他扭头,冷冷的目光射向身后的阿容和白高:“你们将我顶的这么前,都被她看见了。”
    阿容无辜摆手:“可不是我。”他回头指向只到他腰部的白高:“是他肚子鼓的将我顶了出去,我才顶了少爷。”
    盛嘉彦甩袖离开,阿容跟在后面,白高指着自己一脸莫名:“我?!”
    隔日,孟萋萋在依依不舍的挥泪中送别了盛嘉彦。孟老太君带着府内所有家眷在大门口送走了他,孟萋萋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渐行渐远,一时感触良多。
    没想到高冷禁欲的阎王陛下也有今,哈哈!
    盛嘉彦前脚刚走,后脚孟萋萋就催促燕纱:“赶紧收拾行囊。”
    “啊!?”燕纱睁大一双眼:“姐!万万不可,要是被二少爷发现咱们偷偷跟着去……”
    “谁要跟他去啦?”孟萋萋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我是让你收拾行囊,我要去追谢翠的脚步,去京郊泡温泉咯!”
    燕纱看着自家姐偷偷窃喜的模样,十分怀疑昨还哭的要死要活的姐是不是本人。
    孟萋萋在前头蹦跳,经过孟府花园子一处亭子时,瞧见里头站着俩人。
    一个是她的大姐孟宜慧,另外一个则是孟萋萋的大伯母玉氏。
    只听得玉氏满面愁容,对孟宜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你也别想那什么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了,我看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不然为什么你二人私下传递的信件会被她人拿走?不定这礼部尚书的公子拿去讨好大理寺卿家的姑娘一同来嘲笑你才是,慧儿,你一向稳重聪明,有些话不需为娘来的太清楚明白。这次的事情已经让孟府蒙羞,你的声名也受到损害,你祖母已经对此颇有微词,让我好好管管你,底下好男儿那么多,何必只贪恋那齐携元一人?”
    孟宜慧没有话,将头垂的很低。
    玉氏叹气:“秦越那个孩子是个实诚人,总归不会有齐家的那种歪歪心思。这次秦公子请你出去游玩,你应当答应才是。虽他是武将,往后指不定要去战场,相比之下的确没有齐家作为文官来的安稳,可秦家战功赫赫,他的舅舅又是皇上跟前的亲卫迟统领,再加上你三妹妹这一层的关系,你嫁过去做正妻,还怕吃亏么?”
    孟宜慧今日穿了件耦合色的织花褙子,配了月白色的褥子裙,手上戴着一串莹莹碧绿的翡翠。她抿着唇,低头一副不太想话的样子,细白的脸冷情而妩媚。
    孟萋萋的确有几日未见到她了,今日这样乍一看到她,竟觉得孟宜慧有些清瘦。孟萋萋觉得玉氏的十分在理,秦越那个人相比齐携元这样的酸腐书生,少了很多花花心思,而且家中亲眷简单,孟宜慧过去了也不会太辛苦。
    可惜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齐携元在孟宜慧心里恐怕已经是珠玉在前,所以孟萋萋估摸着她要曾经沧海难为水了。也不怪孟宜慧看不上秦越,一个是自养在书堆里头的才女,另外一个是舞蹈弄棒的少将军,这两个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不止是孟萋萋这么想,孟宜慧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只听她轻轻道:“不是女儿不去应那秦公子,实在是女儿最近身子依旧感觉不适,所以不想带着病容出去,以免坏了规矩,恳请母亲谅解。”
    玉氏见孟宜慧一副笃定心思不见秦越的模样,暗暗叹气,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便由得孟宜慧去了。
    孟萋萋蹑手蹑脚拉着燕纱走远,等到看不到孟宜慧她们二人的时候,孟萋萋赶忙吩咐燕纱:“快去秦府递信,就我大姐邀请秦公子明日赴约京郊马场,请他务必早去。”
    燕纱不解:“姐,我们不去泡温泉啦!?”
    “哎呀,泡什么温泉,这关系到大姐的未来,我可不能让他俩错过这样的良缘。难道你不觉得,秦大哥和我大姐很般配吗?”
    燕纱努力的回想了秦越的面容,那不拘一格的装束,动不动就拔剑提刀的威武,再想了想大姐的弱柳拂花,对月作诗对花流泪。她很诚实的摇头:“不太般配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