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程颐和斩钉截铁的话语出口,桑柳面色惨变!
哪怕程颐和认为程嘉洄忤逆到极点,毫无兄弟孝悌之意都没有关系,他都有可能放过这个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但程颐和认定程嘉洄的目标是他,就绝对不可能放过。程颐和从底层爬到如今的高度,心狠手辣的事情没少做,他昔日的对手如今多半穷困潦倒,那些曾经试图加害他的人也已经化作黄土一抔。
这样狠心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儿子想要加害自己?
绝望中,桑柳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颐和……姐夫,求求你,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姐姐的面上!”
程颐和脸色剧变,骤然被提及的心上人,直直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让他瞬间痛得失了神。
从前的相处中,他和桑柳都有默契,明明两个人是怀着对桑榆的思念走到一起,但在他们有了肉体关系之后,两个人都对桑榆闭口不提。
仿佛……提起她是一种亵渎。
桑柳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用上这个称呼,假使这个法子也没用,她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这一招,只能用一次。
她跟了程颐和那么多年,深知程颐和的秉性,一旦她拿桑榆去换一个人情,那么从此以后,不但再提桑榆的名字不会有用,甚至连她自己,也会被程颐和防备和厌弃。
所以,哪怕她最想成为程夫人的时候,哪怕她的儿子差点被程嘉溯打断腿的时候,她都没有拿桑榆说事,求程颐和给她一个公道。
她对程颐和的估计正确无误。程颐和已多年不曾听到有人提起桑榆,纵然他自己心中没有一刻忘记,但自己去想,便如同摩挲伤口的结痂;被别人说出口,则如同伤口被狠狠掀开,又洒上一把盐。
只差一点点,程颐和就要心软动摇。
司机及时上前,在他耳边说出一句话。随着这句话,程颐和的心肠重新冷硬起来,他又从那个痴情人,变成了翻手云雨的杏林集团董事长。
“桑桑,”程颐和突然问,“嘉洄是从哪里弄到毒药的?”
桑柳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怀疑我?”
“我向来以为嘉洄是个好孩子,事实证明是我看错了,我的乖儿子一点也不乖。可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得到的。”
以程嘉洄的风格,收买杀手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在食物当中下毒,这太像是后宅妇人的手段,不是程嘉洄使得出来的伎俩。
至少,如果没有人提示,程嘉洄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手段。
桑柳沉默下去,若说程嘉洄做事没有任何征兆,是不可能的。先前程嘉洄已经闹到父子失和离家出走的程度,他突然回家,向程颐和是好,定然是受他人点拨。
而肯于点拨他的人,除了桑柳,不做第二人想。
只有桑柳这位极度了解程颐和的人,才会给程嘉洄出主意,让他去向父亲忏悔,痛哭流涕,撒娇。
让程颐和感到自己是被依赖着的权威,他的儿子如此需要他,需要他的爱。
至于剧毒的氰化物,自然也是桑柳想办法弄到,准备用在郑夫人母子身上的——在她的算计当中,程颐和只有两个儿子,若是程嘉溯一系包括孩子在内全部死亡,那么即便程颐和知道是程嘉洄下手,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替程嘉洄掩盖真相。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程嘉洄会疯狂到直接对程颐和下手。而事有凑巧,偏偏我分辨出气味不对,救了整个程家的命。
桑柳喃喃:“姐夫……”
她没法推脱自己不知情,既然程颐和拿这个问题来问她,就是笃定她在里头掺了一脚,甚至是已经清楚事情真相,明白她的一切打算。
程颐和这个人,太聪明了,她早就知道。
桑柳的态度打消了程颐和所有疑虑,他木着脸,不让人看出他深切的痛苦,手捏着椅子扶手,缓缓道:“你来得太迟了。”
“若是你在嘉洄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之前提醒我,阻止他,一切都还来得及。但现在已经太迟了,这个儿子……当我白养!”
他低头看着浑身战栗的桑柳,“我们认识三十多年,你跟了我也有三十年了。看在这三十年的情分上,我不追究你,你走吧。”
桑柳嘶喊:“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吧,报警让我受罚,只求你放过嘉洄!”
程颐和硬着心肠:“迟了,嘉洄,我已经处置了。”
桑柳一愣,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把嘉洄怎么样了?你把我的儿子怎么了?嘉洄,我的嘉洄!程颐和,你不如杀了我,你早就该杀了我!”
程颐和皱皱眉,展现出令我刮目相看的果断,命令司机把桑柳从地上拉起来,“嘉洄还活着,你懂事点,自己离开吧。你也可以再在这里哭,我们就不奉陪了。”
他说完就要离开客厅,就在此时,桑柳突然停止哭泣,叫住他:“颐和,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毕竟是喜爱了三十年的女人,她有什么话,他还是愿意听一听。
桑柳叫住程颐和后,缓缓站起身,抿了抿散乱的头发,柔和温婉的气质重新出现在她身上,让她显得体面起来。
郑夫人也停住脚步,等着听桑柳要说什么。
从桑柳踏进程家大宅开始,我和程嘉溯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兄弟阋墙变成了长辈之间的恩怨,更是我们不该插手的。
此时,我们也静静看着,等着桑柳最后的话语。
桑柳语气平和而认真,“颐和,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也许你不爱听,但我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实无误,没有丝毫编造。”
程颐和淡淡“嗯”了一声,到他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易撼动他的心神了。桑柳要说的事情也许会使他不快,但也仅仅是不快而已,不会引起更多的震动。
“我们刚刚在一起那天,你对我多温柔啊……”桑柳轻声说,“那时候我相信,你会照顾我一辈子。”
彼时程颐和心里想着的还是桑榆,他酒后乱性要了桑柳,心里觉得对不起桑柳更对不起桑榆,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
却没有说到爱。程颐和从来没有对桑柳说过爱,他的爱情,永远只针对桑榆一个人。
“说正事。”程颐和皱眉。
他不需要桑柳一再提醒他违背了当年的诺言,如果桑柳一直是柔顺贴心的情人,程嘉洄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儿子,他何必走出今天这一步?
再用当初的诺言来逼迫他,他做出的决定也不可更改。
桑柳说:“那时候我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的姐姐爱你。”
当年,程颐和一度只想照顾桑柳的余生,却不愿意再靠近她。是她告诉他,她继承了桑榆对程颐和的爱,桑榆的生命在她身上延续。
自欺欺人的程颐和接受了这个解释,哪怕是谎言,他也需要这样一根救命稻草来使自己停止悔恨,他使自己相信桑柳的话,一信就是三十年。
“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姐姐,从来都没有原谅你!”桑柳声音里还含着少女般的娇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更锋利,比雷霆更有力,狠狠扎进程颐和的胸膛!
程颐和原本背对着桑柳,闻言疾速转身,含着煞气道:“你敢!你再说一遍!”
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侮辱她的姐姐!
桑榆是那么美好的人,他藏在心头三十年,一刻不曾或忘的女人,怎么会恨他……
“我怎么不敢?桑榆她至死都在恨你,不许我再叫你姐夫!”桑柳即将失去一切,她苦心经营三十年,终究敌不过这个男人的狠心,既然如此,她不惜伤害他来让自己感到快意。
“如果她在天有灵,看到抛弃了她的男人,又和她的妹妹在一起,你猜她会怎么想?你最后又抛弃了她的妹妹,你猜她会怎么想?”
桑柳字字如刀,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让她停下。
“住口!”程颐和呵斥她,但他身为丈夫的权威早已荡然无存,桑柳直视他,她的眼里充满不屑和仇恨。
“你要了我的那一天,我叫你姐夫。你以为那就是桑榆对你的原谅?不是的。对了,你知道桑榆为什么会自杀吗?”
是啊,桑榆为什么会自杀?明明那时候程颐和只是和郑家小姐订了婚,并没有结婚,她还有机会的。
“姐姐跟我说过,你是有野心的人,她不该错估了你的野心,误以为自己比你的野心更重要。”
桑榆从来都不是驽钝的女子,当年程颐和爱她的温柔,也爱她的聪慧。
“她说,你愿意和郑家小姐订婚,就已经是为了野心抛弃她了。她再等下去,你也不会把她看得更加重要。她只后悔,对你错付真心。”
“我的姐姐自杀根本不是为了殉情,到死那一刻,她都恨自己看错了人!程颐和,你听到没有?桑榆她到死都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程颐和怔怔看着跟了他三十年,也骗了他三十年的女人,身体晃了晃,猛然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