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呆足了五年。
出狱那天,正值仲夏,我伸手遮挡着头顶直射的大片阳光,眼前昏花,有些不太适应。
李梅跟燕子早我几天出狱,我给了她们水木华庭的住址,让她们暂时歇脚。
我出狱的时间,谁都没告诉,原由很简单,我想自己一个人走完这段路。
监狱里面常年阴暗,虽不及电视里面演的那般阴暗潮湿,但比起外面的阳光跟空气,到底是差了些。
狱警把我送出门外,嘱咐了几句重新做人的话,目送我离开。
从监狱到水木华庭的距离有些远,差不多得走三个多小时。
我拎着行礼包,绕着树阴晃晃悠悠的走着。
a市这么多年似乎没什么变化,无非是道路两旁的树长得越发茂密,原先陈旧的楼盘被刷上了新漆!
从监狱回到水木华庭,我已经汗流浃背,面色绯红。
从兜内摸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进门,就被几个小丫头拿着彩带喷了一脑袋。
我手里的行李包落地,胡乱扯了几下,无奈,“我这刚从监狱走回来,你们不说好吃好喝的给我备着,居然还拿我开涮,合适吗?”
燕子先是嬉笑的凑到我面前,给我扯了扯身上的彩带,“一一姐,我们这不是想着给你接风嘛,你就没感觉特别惊喜?”
我敛唇回应,“喜是没察觉出来,惊倒是有!”
拽扯几下后,我提步走到沙发边,看着站在地上面露戏谑的三个小丫头身上,“你们三今天都不用上班?”
王欢向前一步,“一一姐,我今天是请假了,至于她们两出狱这么多天,压根就没找到工作!”
我瞥眼看向李梅跟燕子,扭头落眼在王欢身上,“不错,会说我了!”
王欢不好意思的挠头,“其实还是‘俺’说的比较顺口,主要是怕她们两骂我……”
我抿着唇笑了笑,探问两人一直没找到工作的原因。
李梅低头不语,脸颊涨红,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燕子一屁股坐到靠近我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一脸苦闷,“一一姐,我们去找工作的时候,只要人家听说我们曾经做过牢,几乎都是第一时间拒绝,就连中介都一样……”
我思忖,叹息,“这个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想一下,如果咱们跟他们的位置对换,咱们也不愿意接收原来有案底的人,毕竟,她到底是真心悔悟了还是只是假装,谁都拿捏不准。”
我话落,李梅跟燕子都像是霜打了茄子。
燕子还好些,承受能力要比李梅强一些。
李梅原本就自尊心比较强,听到我这几句话,耸拉着脑袋不作声。
瞧着所有人都默了声,王欢扫了下大家阴郁的脸,“我们那边还在招保洁员,要不你们都跟我去?”
王欢说完,燕子横了她一眼,“我才不去,要是遇到熟人多丢人!”
“丢什么人,我们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怎么就丢人了?”王欢不悦,反驳!
燕子气呼呼的瞪王欢一眼,“反正我不去!”
“其实,王欢说的没错,只是……”李梅开口,打断两人的冲突。
我懂燕子跟李梅的顾虑,两个人,一个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多少积攒了点小人脉,一个是堂堂大学生,让她们两去做保洁,总会心有不甘!
王欢不懂她们的固执,她们两也不懂王欢的朴实!
对于王欢,吃饱喝足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根本不会奢望别的。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直到善良带着外卖从门外进来。
我招呼她们三人入座,举杯庆祝。
饭桌上,善良在知道两人的情况后,提出想让两人去她酒吧工作,被我拒绝。
夜半。
善良开车载我到附近的一家酒吧喝酒。
她穿着一身黑色吊带长裙,身材凹、凸有致,一点都不像是当了孩子的母亲。
“说说,出来后有什么打算?”善良单手搭在吧台上,嬉笑的看着我。
“暂时还没,律师那行肯定是不能做了,实在不行的话,就跟王欢去她们公司做保洁吧!”我半开玩笑,抬手,抿了一口杯内的酒。
“以你的资历,随随便便找一家公司应征个什么总经理助理或者部门经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善良侧着头,红唇轻启。
“那是从前,我现在是有案底的人!”我自嘲的跟她碰了下酒杯。
善良跟着我喝了口酒,唇角动动,转移了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糯糯?”
提到糯糯,我的胸口抽搐的疼了一下,长吁口气,“顺其自然吧,我现在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没脸去见她……”
细想下,糯糯现在应该有七岁了吧!
曲逸尘,现在,过的,好吗?
见我失神,善良伸出白皙的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想什么那?”
“没什么!”我摇摇头,继续喝酒。
善良挑唇,假装无意地说道:“曲律师最近过的挺好的,听说前段时间有一家公司老总想把女儿嫁给他,他一口拒绝,拒绝的理由是:已婚,孕有一女!”
我心底一紧,“他结婚了?”
善良气郁,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几口,“大姐,你就当我没说!”
喝酒至深夜,左峰打电话催善良回家,我朝她摆手,示意她先走。
“你不一起回去?”善良喝得东倒西歪,跳下高脚凳的身子有些不稳。
我急忙下地搀扶,“我再喝点,待会儿再回去!”
善良点头,“那你喝,我先回去,等回头咱俩再约!”
善良嘴里是那么说着,但是身影跌跌撞撞了好多下都没能走出一百米。
我轻笑,结账,拿起手包紧跟在她身后。
“咦?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说还要再喝点吗?”善良一手搭在我肩膀上,痞笑。
“就你这样,我要是不把你亲自送回去,万一半路走丢,你们家左峰还不找我拚命啊!”我搀扶上她,走到马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坐在出租车上,善良不停的絮叨着她跟左峰的日常,然后环着我的脖子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其实在你进去的这五年,曲逸尘过的也并不痛快,又当爹又当妈的……”
我只当她是在说酒话,一笑置之。
对于我的表现,善良并不在意,一路上软磨硬泡的说着有关曲逸尘的好话,我耐不住性子,笑问,“你见到他又当爹又当妈了?”
“那当然……”善良说的理直气壮。
善良话音刚落,出租师傅猛地一踩刹车,回头说了句,“姑娘,到了!”
我顾不上理会善良的醉话,付完车钱,把她搀扶下车。
左峰一早就等在了小区门口,看到善良出现,有刹那温怒,在落眼在我身上时,结结巴巴的叫了声‘一一姐’,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金屋藏娇了怕被我发现?还是看到我不高兴啊?”我走到左峰面前,他伸手将善良从我手里接过。
“一一姐,你看你说的,我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哪能做出那些事……”左峰边说边抱紧怀里不安乱动善良。
我应笑,“嗯,你那点德行我倒是很放心,你家那小兔崽子那?一个人在家?”
“嗯嗯,呵呵……”听到我的问话,左峰一脸尴尬的笑,回答的含糊。
看着左峰的表现,我微微蹙眉,总感觉不知道哪里有些奇怪!
难道是因为我刚出狱,所以他见到我太过生疏?
心里闪过诸多猜疑,但是想到我跟左峰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介于因为有善良,也就没有深究。
“你快带她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浅笑着开口,说完后,又补了一句,“回去记得给她卸了妆再睡……”
左峰急忙应声,“好,好,一一姐,今晚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邀你上去了,回头你到家里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左峰如蒙大赦的情形让我忍不住暗笑,难道我从监狱出来,还变成了踩狼虎豹?
不等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驻足。
“你下来接个媳妇儿,怎么这么长时间,这不是,你家这小祖宗哭着喊着找爸爸妈妈,我实在是管不住……”
“曲哥,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脊背挺直,曲逸尘的话音戛然而止!
看我停下脚步,左峰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一一姐,要不,你上去坐坐?”
我头未回,温凉回应,“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今天玩了一天也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一一姐,那个……”左峰开口,试图想要解释。
“有什么话,等回头善良酒醒后咱们再聊吧!”我说完,迈开步子。
还未迈出几步,手臂上传来拉扯的重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一一,这么久不见,不打声招呼吗?”
我汲一口气,回眸,脸上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曲逸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曲逸尘松开拽着我手臂的手,抬起,递到我面前。
我伸出手礼貌性相握,跟记忆中一样——很温暖!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我跟曲逸尘手心都沁出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