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夜青玄出声,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谁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君韶领着两人快步进了门来,一人是子冥,另一人却是已经从宫中消失多时的离洛,而方才的那一声厉喝便是来自离洛。
甫一见到三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俯身行了礼,而后千凝一脸为难地看着君韶,道:“君上,臣妾依您的旨意审查此案,眼下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确凿,太子妃就是买凶下毒杀害秋夫人的凶手,依臣妾之意,应该先行将太子妃收押……”
说着,她朝着离洛瞥了一眼,“可是有些人却不分尊卑,大呼小叫,竟然连臣妾的命令都要阻拦,君上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君韶侧身看了神色肃然的离洛一眼,垂首淡淡一笑,道:“王后,此番怕是不能依你之意查办此事了。”
离洛垂首问道:“君上,在此宣旨可合适?”
“无碍。”君韶看了雪衣和夜青玄一眼,“情况特殊,那便特殊对待,宣吧。”
“是!”话音落,离洛上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圣旨,定定看着雪衣道:“太子妃司雪衣接旨。”
雪衣虽不明情况,却还是和夜青玄一道跪了下去。
离洛缓缓道:“楼夙新王诏曰:孤与舍妹一别两载,多番寻探无果,心中一直甚为挂念,今上天垂怜,孤终寻得舍妹下落,乃为君瓴太子妃,闻之甚慰,欣喜难抑,奈何孤初登王位,事务繁忙,不得抽身,特拟一纸诏传于舍妹,封其为楼夙珺飖郡主,望其恪守礼节,躬行恭谨,扬我楼夙风节,不辱皇恩。钦此。”
雪衣始终静静地听着,那一句“舍妹”一出口,她便已经了然,待听完之后,只觉鼻子一阵酸涩,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沉声道:“臣妹叩谢王兄,今后身在君瓴,定当恪尽职守,为两国之交尽一己之力。”
离洛缓步上前来,将那一卷圣旨小心翼翼地放入雪衣手中,而后伸手将夜青玄和雪衣扶起,淡淡一笑,行礼道:“属下不知改叫郡主还是太子妃。”
夜青玄面上倒是一片平静,淡淡道:“身在君瓴,自当该称为太子妃。”
说着,他朝着君韶看了一眼,君韶也回望了一眼,浅浅一笑,“孤王也收到了楼夙新王的信函,其表示愿与我君瓴建交,从此友好相助,互通有无。而今楼夙珺飖郡主为我君瓴太子妃,也算是两国联姻,亲上加亲了。”
而后他瞥了千凝一眼,故作无奈道:“王后,太子妃身份特殊,其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两朝安稳,孤王觉得王后现在因为这些模糊不清的证据就要将其收押,颇为不妥,此事若传回楼夙,恐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千凝狠狠咬着牙,却又无从辩驳,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垂首道:“既是如此,那自然是不能收押太子妃,反倒应该好生供养着才是,以免惹得两国争乱,牵连无辜百姓。至于证据,臣妾会再行细细审查,不管真凶是谁,都必定要将其找出来,还秋夫人一个公道。”
“如此,那就有劳王后了。”君韶笑得诡谲,笑不及眼底。
待众人离去之后,宝华殿内顿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被千凝的贴身侍婢遣退,连主殿远远的,而后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怒喝声,他们不敢听更不想听,索性全都回屋躲了起来。
“珺飖郡主……郡主!”千凝浑身颤抖,双目瞪眼,眼底的恨意似能将人吞噬,“明明本宫已经要赢了,明明本宫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打入牢中,去折磨死她了,可她为什么突然就成了郡主,为什么!”
见她身形摇晃,宫人连忙扶住她,“王后娘娘,您冷静点,这件事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凄凄一笑,跌坐在地上,“为什么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人来救她,都有人愿意舍了一切来救她……想想她这辈子,从司家三小姐到夜朝玄王妃,再到君瓴太子妃,最后又变成了楼夙珺飖郡主……凭什么她这一辈子都这么风风光光,高高在上,而我却要不人不鬼地活着,活在地狱里?”
“王后娘娘,您在说什么……”
“呵呵呵……”她仰头看着高悬的大梁,看着这殿内的一切金银珠宝,笑得凄冽无比,笑出了泪来,“我什么都输给了她,从头至尾从来都没有赢过她,身份、地位、感情……就连那点卑微的感情我都要去乞求才能得来,而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的倾心相待……老天,你不公平,你对我太不公平!”
她说得咬牙切齿,似乎已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兀自喃喃自语。
“司雪衣,你赢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赢了,可是那又如何,又如何!”她扬手打落了案上的杯盏,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半晌,突然轻轻一笑,“好,既然秋夫人的死动不了你,那咱们就只有再来最后一搏了。你现在不是楼夙的郡主吗?我倒要看看,如果你死在了君瓴,君瓴和楼夙会怎样!”
说罢,她仰头“哈哈”大笑出来,笑声凄冽而又猖狂,一旁的宫人被吓得躲在一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东宫后花园内,将离正领着一名年轻女子在四处晃悠,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地跟她解释这什么,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曦儿”,容曦浑身轻轻一颤,骤然回身望去,来不及多想,飞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雪衣。
良久,她哽咽出声:“表姐,我好想你……”
“表姐也想你。”雪衣红了眼眶,眼泪从眼角滑落。
听到她的声音,容曦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雪衣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久久不言。
她知道,这一年来容曦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伤痛,她一个人奔波在外,风餐露宿,便是想想,雪衣这心里都忍不住揪成一团,想着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寝殿外,秦钟舸和离洛站在夜青玄身边,定定看了看殿门,将离从里面出来,对着三人点了点头,道:“不用担心,小姐和容姑娘都没事,只是太久不见了,容姑娘这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和小姐分开,小姐也说了,从现在开始,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可以进去打扰她们……”
说着,还不忘偷偷瞥了夜青玄一眼,“殿下,您这是……被排挤了吗?”
夜青玄眸色一沉,秦钟舸连忙上前护住将离,冲着夜青玄哈腰行礼道:“殿下息怒,将离不会说话,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离洛幸灾乐祸地挑眉一笑,随着夜青玄一道转身离开,留下傻了眼的将离和秦钟舸,不明白两人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见君上吗?”离洛看了看路的方向,轻声问道。
夜青玄颔首,淡淡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离洛点头,“好在大公子……”顿了顿又改口道:“好在楼夙王那边及时采取行动,命人护住了王后的心脉,身边一直安排有御医照看着,太子妃的药又送得及时,总算是抱住了王后的命。至于那屠城一说,其实只是个幌子,属下已经在信中和殿下说明了,说来,属下此行真的觉得楼夙王变了很多,比起以前,他现在已经沉稳了许多,也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其实原本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份诏书并没有随身带上,是后来楼夙王回朝继位,命人八百里加急追上来送来的。想来,他是担心太子妃在君瓴遇到危险,特意送来这诏书,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保太子妃一命,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夜青玄道:“此番若是没有这份诏书,想要保住雪衣的命倒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想要不损一兵一卒、又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就不大可能了,此行你做的很好。”
离洛浅浅一笑,低下头道:“这些是属下该做的。”
“那,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离洛被这冷不丁的一问问得莫名其妙,看了夜青玄两眼,复又回过神来,脸色当即沉了下去,稍稍握拳,沉声道:“殿下,所有的事情,属下都可以听从你的意思和安排,可唯独蓝若的仇不行,不管任何人阻止,不管任何人干涉,我都一定要为她报仇,任何人都拦不住!”
夜青玄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不希望你被仇恨所吞噬,所控制,更不希望看到你沉溺在蓝若的死带来的痛苦之中。”
离洛心下了然,“属下明白殿下和太子妃的苦心,也知道该怎么做,王爷放心,属下自有分寸,断不会因为蓝若的死而失了方寸,乱了心神。”
“那就好。”夜青玄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渐渐变得沉敛,“放心,那一天……不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新殿外,君韶似乎早已知道他们回来,命子冥早早地候在殿门外,甫一见到二人,便意味深藏地看了二人一眼,领着他们进了门去。
走进内殿刚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一道虚弱而又颤抖的女子嗓音:“君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