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颜元的话音而落,四处已是一片死寂,而颜元依然不紧不慢地饮着茶,目光盯着胡夫人,而胡夫人此时已是满头的大汗,她不知道,这件她没有说出口的事儿,何以颜元却突然在此时说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样的事儿,她是要做什么?
“来人,将胡刘氏捉进来,重打三十大板,夺其诏命,永生再不许踏入皇宫一步。”就在众人不明颜元是为何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这才回头一看,竟是朱元璋,立刻都连忙行礼,“参见皇上。”
朱元璋一眼望去,只有颜元依然坐在茶枱前品着茶,可朱元璋却连一丝怪罪的念头都没有。
“都起来吧。还不将人押下去。”朱元璋一声令下催促着,偏偏颜元却道:“皇上何必着急呢,本宫瞧着胡夫人还有些话没说完呢,不趁着这会儿说完了,往后哪还有机会。”
这是又续上了茶,目光示意着胡夫人开口,可这会儿的有夫人早叫朱元璋吓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哪里还敢说什么话。
“胡夫人这是吓得忘了,不如,本宫提醒提醒你吧。你的侄女亦是官家之女,清白之身被皇上宠幸,本宫为显大度,理当与皇上提议,给她一个封号,将她接进宫来才是。”颜元轻轻地说完,突然一手挥落了手畔的茶杯,那清脆落地的声音,直叫人心惊。
“一个女子,未嫁失贞,原该浸猪笼。家族更是为此而蒙羞,可因着皇上,却叫人视为无上之荣耀,人人争而做之,更愿大肆嚷之,最好叫天下皆知。”颜元的声音很冷,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万不敢接颜元的话。
“皇上以为,她刘氏是如何敢拿着这样的事儿,一再地想要吵到我的面前?”颜元竟然冰眼看向朱元璋,就那么的问着。
“娘娘,臣教导无方,叫臣妻一再冒犯皇后,臣死罪。”跟着朱元璋一同来胡惟庸赶紧地跪下了,打断了颜元那一问,颜元冷笑一声,迈步往外走,朱元璋将她捉住,颜元却是直接地挣开了,朱元璋转手要将颜元揽入怀中,颜元如何能叫他近身,这一躲一捉,两人竟是动起手来了。
“皇上,皇后!”如此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让人惊呆了,而这天下最是尊贵的夫妻动起手来,他们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日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颜元,那都是习武之人,因征战沙场,朱元璋并没有什么招式而言,却也是扎实稳固擒人的,而颜元,因着原先的内功发挥不大,但那招式依然轻灵飘逸闪动,这各有优势,一时间倒也是难分高下。
但于颜元却是懊恼的,她以为她的功夫应当是能在这天下横着走的了,没想在与朱元璋交手时,却觉得压抑得很,她这功夫只怕是连一成都没上,而这朱元璋是皇帝,这功夫也没落下。
“颜元,你听我说!”朱元璋一看颜元拼了全力要跟他斗到底,而他却是不想伤她,开口软声地唤着。
“用不着!”颜元直接地拒绝,一个身灵闪动,一眼看到那侍卫腰间地的长刀,颜元夺了过来,竟有人大喊,“保护皇上!”
颜元一阵冷笑,直接将刀放在肩上,随手将扎起的长发放落,如云的发丝飘落,刀光一闪,“朱元璋,你我夫妻情份,从今往后,尤如此发,一刀两断。”
长发被刀分断而落,朱元璋瞪大眼睛道:“不!”
急忙要上前,颜元却道:“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倒血溅当场!”
颜元眼中的决绝让朱元璋害怕,他不敢,他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再清楚不过颜元是什么样的人,她说得出来,就做得到。
“颜元!”
“别再喊我的名字,你让我觉得恶心!”颜元既然要跟朱元璋撕破了脸,那也都不必再忍了,“这皇后的位子,我也不要了,你尽可废了我,再不然就杀了我。”
“朕不会,朕不会的。你是朕的皇后,朕唯一的皇后。”朱元璋迫切地表态,颜元冷笑着,“再动听的话也没用了。你若不废我,这坤宁宫,从今往后却不许任何人进来。我要封宫。”
颜元将手上的刀直直地插入了地上,“我,马颜元,从今往后,绝不再见你一面,你若敢踏入坤宁宫一步,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颜元骄傲地抬起了头,挺直了背,无所畏惧地迎着朱元璋,很多年以后,至死朱元璋都记得他这一生亏欠最多的女人,那样骄傲而决绝的与他宣告,那样的美,不亚于他第一次看到她跳着那一支凤阳花鼓舞时的惊心动魄。
原是为太子选妃的宴会,却随着颜元与朱元璋的决裂而停止了。当时亲眼见到事情经过的人,都是昔日帝后亲近的人,其中的内幕,自没有人会传出去,只除了与家里头那位道了一回。
“皇上此事,真真是伤透了皇后的心呐。”刘伯温一直作为朱元璋的军师,甚善于谋,听了夫人说完,幽幽一叹。
“往日瞧着皇上温和,却不想她会如此决绝。”刘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呐。“可皇后封宫,如此一来,太子与二皇子可如何是好?”
“有皇上在,何人敢怠慢他们。而且,皇后纵是封宫了,有皇上在,又有何人敢视皇后如无物,依我看,只怕皇后在下一盘大棋啊。”刘伯温似是看出了什么来,说得让刘夫人很是诧异,“娘娘心伤,哪里会想得那么多,你多心了。”
刘伯温一笑,也不与她辩解,他是不会看错的,自封后大典之日起,他便能感觉到皇后不同。
至于胡惟庸夫妻,胡夫人再次被打了三十大板,而胡惟庸自那日起,更被置闲于家中,其后不过一年,两人先后病故,许多知晓内幕的猜想可是朱元璋动的手,却也没人胆敢查证。
这么的事儿,与颜元没什么关系了,与朱元璋那一次决裂,朱元璋要不想她死,再没敢进坤宁宫的大门一步。
洪武六年,太子朱标与刘氏大婚,刘氏乃刘伯温之女,因着颜元与朱元璋决裂,也令太子朱标的婚期一再推后,终选定了刘氏。
时隔数年,帝后再次同行,受太子夫妻跪拜,不料突变而起,飞箭射入,原在朱元璋身侧的颜元为朱元璋挡下了那至命的箭,血溅而出,“皇后!娘!”
朱元璋抱住颜元,“保护皇上,保护太子。”
团团的护卫将朱元璋包得滴水不漏,朱元璋抱着颜元退回了内殿,外殿厮杀一片,殿内朱元璋喊道:“去,去叫太医!”
“不必了皇上,我有些话,有些话要与皇上说,请皇上听我说完。”颜元咳着血很是艰难地开口,朱元璋道:“有什么话,等你的伤好了再说,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皇上就听我说完吧,许这是最后一次了。”颜元硬撑着说话,“朝中之事,妾身本不该多言,而妾身将死之身,不吐不快,还请皇上恕罪。太子大婚,皇上有意将各皇子封王就藩。都是皇上的子嗣,皇上一视同仁对待自无不妥,可就藩一事,关系大明江山安宁,藩王可手握兵权,且天子无调遣之能,皇上在时,他们敬着皇上是父亲,自不敢不听令,可来日无论何人继为新君,藩王不服,群起而攻,天子危矣。此于天下不利,还请皇上三思。”
朱元璋粗重地喘息着,“这些事,以后皇后还能说的。不急不急,太医,太医何在?”
“妾自嫁于皇上,多年以来,克尽所能,不负于皇上,亦怜这天下百姓。妾之所言,亦有私心,皇上若能听进,是妾身之福。妾身对皇上,尽力了。”颜元说完慢慢地合上了眼,朱元璋惊唤道:“颜元,颜元你不能死,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死,不许!”
那一声声的叫唤,直让外头的人都听得极其惊心。
“皇上,娘娘这一箭正中心口,臣等,臣等……”叛乱极快被平定,但颜元的情况却并不算好,太医一拔拔的来了又退下,都没敢拔颜元背后那一箭,而颜元的呼吸已是越来越弱。
“废物,拖出去,砍了!”朱元璋面露狰狞地下令,朱标连忙上前道:“还请父皇手下留情。眼下正是医治娘亲的重要关头,还是再让其他太医想想办法,莫要再动杀戮,惊了娘亲。”
朱元璋还是听进了朱标的劝谏,可这会儿,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这儿了,还有谁,还有谁能救颜元?能救她?
“皇上,沈万三沈老爷求见,言道他手下有一医术高手,能救娘娘于危难。”正当着朱元璋整个人已经快要蒙了,却有人前来禀告。
“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朱元璋大喜过望,如溺水中捉住一根求命稻草。
很快那位沈万三就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正要给朱元璋请安,朱元璋却连忙扶起他,“虚礼就免了,快让人救皇后。”
“是。宁大夫,有劳了!”那位沈万三与一旁的人说话,那人答应了一声,上前走到颜元的床前,很是小心地号了脉,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倒出了一颗便要给颜元喂上,不想一旁的太监拦道:“这是何物?岂能随意给皇后服下。”
伸手要夺了去验,那人冷哼一声道:“人都要死了还要穷讲究,爱救不救。”
起身就准备走人,朱元璋喝道:“放肆,救治皇后是你能拦的吗?”
这骂的是那太监,太监连忙跪下告罪,朱元璋没理,而是与那大夫道:“还请先生莫怪,请先救皇后性命,朕,感激不尽。”
朝那大夫作了一揖,朱标亦道:“请先生大人大量,救我母亲性命。”
“既要我救人,那我如何救,怎么救,你们都不可质疑!”那宁大夫张了口,朱元璋连连称是,宁大夫这才拿了刚刚倒出的药丸,喂了颜元服下。
“你们扶住她,我要为她拔箭!”宁大夫等着一柱香的时间,看着颜元的气色变化,这才与朱元璋开口,颜元背后那箭,却无太医敢拔,此人却叫他们帮着他,朱元璋的眼中闪过希翼。
绿景与一隐要上前去,可朱元璋却拦住她们依言地上前,将颜元扶在怀里,宁大夫的手置于箭上,“你要将她抱紧了,切不可让她乱动,否则拔箭时若伤了血脉,她可必死无疑。”
“朕知道了!”听着宁大夫的话,朱元璋抱着颜元的手更加了力道,宁大夫突然转手一用力,颜元闷哼了一声,朱元璋紧紧地将她抱住,哪怕是被溅了一脸的血,那都不曾在意。
“咚!”宁大夫将那箭随手给扔了地上,拿着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拿纸笔来。”
这是要开药方啊,绿景立刻去办,没一会儿的叫人抬着小桌子,拿着纸笔来了。宁大夫走了过去,挥笔如洒的写下两个方子。
“这是两份药,一份内服,一份外用。内服以三碗水煎成一碗,需温火来熬。外用的,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药,若有发热再报。”方子给了绿景,宁大夫立刻将两个方子的用法说了。
“是!”绿景默念了几回,算是将方法记牢了,看了一眼朱元璋,朱元璋点点头,她这才连忙地退了下去安排。
“有劳宁大夫了,还请宁大夫与沈老爷到偏殿稍作休息。”朱标很是聪明地上前,宁大夫点了点头,与沈万三在朱标的引路下离开了殿中。
在无人之时,宁大夫与沈万三道:“接下来,你还想我如何?”
“皇后受此重伤,往后不可操劳,更不能随意走动了吧?”那似是仙人一般的人幽幽地开口,宁大夫眯起了眼睛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这究竟是何意。
“应当是如此的。”沈万三再次地开口,宁大夫瞧着没法儿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只能作罢了,轻道:“当是如此。”
沈万三勾起了一抹笑容,这一次的叛乱,倒是打乱了他的计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