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谋杀自己亲儿子,并且手刃了一个保姆的全过程,只有陈德钟自己最清楚,但是眼前这个儿子能够回想起来的部分,却的的确确是和真相吻合的——陈德钟曾经将儿子交给凶犯们,并亲手把孩子迷昏的全过程,都留在了少年幼小的心里。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之前也一度被遗忘了,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事情不存在。
虽然“陈启宇”能记得的部分并不算完整,毕竟中刀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对于陈德钟来说,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因为后半段事情,恰恰是之前被送去国外治疗的“闻人煜”只晓得,两人的记忆加在一起,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真相就在眼前了。
果然,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比起陈德钟心虚的神色来,才康复的闻人煜的脸色更是难看。
闻人煜扯着陈启宇的病号服,满目震惊的望着陈启宇,又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陈德钟:“小宇,你是说当初你受伤,是爸找人干的?不可能!爸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闻人煜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之前,国外的医生宣布他基本康复的时候,也对他的记忆力进行过测试,当时的结果表明,他的记忆应该是有偏差的,但因为闻人煜吓傻发疯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真有什么忘记了,他也并不太在意,特别是他爸陈德钟当时看了医生的报告,曾经安慰过他,父母记得,兄弟也记得,作为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来说,重要的事情都没忘。
可现在,事实告诉闻人煜,他大错特错了,当年亲眼看到自己的兄弟受伤,他是不是还应该看到过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凶手,比如父亲在其中充当的角色。
陈启宇叹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拍了拍闻人煜的手臂。这枪,还是刚才他冲出来,追踪父亲的时候,韩硕及时扔给他的,让他能防身。如今不仅是陈德钟,连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也搅合进来了,他开始犯愁,到时候,该怎么把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这个“真”闻人煜从嫌疑人的范围里摘出去。
不过,陈德钟并不打算给两兄弟留太多思考的时间了。他突然起身,转身就要往别墅外面跑,逃跑的时候,倒也没忘记自己最重要的包。
此时自己承认的陈启宇,想要去追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还被那个闻人煜给握着。这人看着要比自己壮实一些,果然在力量上也更胜一筹。陈启宇的胳膊一下子愣是没抽出来,他无奈的用另一只手,在闻人煜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把这个陷入思考无视周围情况的兄弟给叫醒。
突如其来的冰凉手指,弹在自己的额头上,闻人煜晃过神来,这才看到别墅正门大开,陈德钟都没了影子:“爸,去哪里了?我要找他问清楚!”看得出来,闻人煜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这让陈启宇考虑着,是不是干脆一次性把父亲杀害母亲、又假装身亡十年的事情,现在就告诉他。
“若你想亲自问他,跟我去追。有件事情,也许他亲口承认,会比我告诉你更适合一些。”陈启宇用力将人从沙发上拖了起来,闻人煜反应过来,立刻反客为主,抓住陈启宇的手,就往外追。
这时候的陈德钟,比起之前有计划的逃到这所别墅,现在的他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了,匆忙的在黎明到来之前,在树林里横冲直撞,已经顾不上隐藏在草丛里奔跑发出的声响。
闻人煜从国外回来之后,被陈德钟安排住在这里,对于别墅附近的林子,还算是熟悉,他听到不远处陈德钟的脚踏过草丛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带着陈启宇追。
果然,两人很快就追到了陈德钟,闻人煜松开陈启宇的手,他跑得更快一些,冲过去就拦住了陈德钟的去路,并且大喊了一声:“爸,别跑了,你把话说清楚,事情到底是不是小宇说的那样的,还是其中有误会!”
陈德钟看了一眼闻人煜,眼中满是失望,他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启宇,又有些愤恨交加和不甘心。
”误会?”陈德钟向着闻人煜冷笑一声,“若知道你长大之后是如此的废物,我当初就该留着这个陈启宇好好培养。”陈德钟伸手,指着穿着病号服的陈启宇。
闻人煜难以置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陈德钟的言下之意,岂不是承认了他的确想要弄死过陈启宇。
“我倒是没想到,当初不起眼的陈启宇,虽然自己并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却能分裂出一个这个聪明的人格来,比起曾经聪明的闻人煜来,可要有用的多。可惜啊!”陈德钟的这句可惜,大约是因为这个叫做“闻人煜”的人格,竟然不受药物和刺激的控制,并且还在真的“闻人煜”面前,戳穿了自己的真面目。这下算是鸡飞蛋打了。
原本,陈启宇只是冷眼看着陈德钟,不想让他逃跑,毕竟这么多的事情累积下来,你要让他还承认这个人是父亲,恐怕太难了。凶手在前,陈启宇如今只想公事公办。可是陈德钟却偏偏要提到人格分裂的事情,这让陈启宇很愤怒:“这具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两个人格的出现,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杀了母亲,我可以一辈子不出现的。”
陈启宇的这话,有如平地惊雷,炸得闻人煜仿佛眼冒金星。
“你说,妈死了?被爸杀的?”闻人煜失神的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闻人煜失神,陈德钟仿佛找到了机会,他突然从腰间拔出了刀子,就冲着闻人煜刺过去。
闻人煜并没有注意到陈德钟的举动,即便是注意到了也反应不过来了,他现在就好像是生锈的机器,动弹不得。
但陈启宇反应很快,他大步上前,从背后去抓陈德钟拿刀的手臂。陈德钟听到身后的动静,一个回身,手臂也顺势回转过来,朝着陈启宇刺过去。
陈启宇退后一步躲开,随即再次徒手去抓陈德钟的手臂,这一次他顺利的抓到了父亲的手腕,将他拿着刀的手臂强行举过了头顶,然后在其手腕处施力,想要让陈德钟吃痛好拿不住刀具。
陈德钟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另一只手握拳,从下网上,就朝着陈启宇的腹部打过去。陈启宇的注意力在夺取刀子上,所以一时间没看到陈德钟的暗招,肚子上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拳。
之前在那个嘉年华的秘密据点里,这具“陈启宇”的身体,可没少受折磨,手脚腹背早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淤痕,这一拳下去,还真是疼痛得不得了,陈启宇没法,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
看到陈启宇和父亲陈德钟扭打到了一起,总算是慢慢缓过来的闻人煜,赶紧上前想要帮忙。
陈德钟拿刀的手竟然挣脱了出来,并且他趁着陈启宇腹背被打,微微弯了一下腰的时候,突然起脚,将陈启宇踢飞了出去。
闻人煜赶紧从后面发动攻势,趁陈德钟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陈启宇的身上的时候,突然靠近,从后面勒住了陈德钟的脖子,然后再强硬使力,将陈德钟的刀子夺了过来。
没有了利刃,陈德钟看了一眼周边的地形。这时候,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其实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天空挂起了启明星,眼看着要天亮,黑夜也薄了一些。
陈德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被闻人煜从后面勒住了脖子挣扎不掉,他便突然人往右边倾泻,然后迈开腿就往右边跑。闻人煜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也往右边去了。
捂着肚子的陈启宇,看到两人都往右边去,他定神看了一眼那边的状况,借着朦胧的天亮伊始,惊觉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在一个小山头上了。而陈德钟拖着闻人煜去的那个方向,似乎有个断崖,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是高深的山谷,还是幸运的土坡。
不管是什么,陈启宇都不能放任他们往那里去,看陈德钟狠厉的表情,恐怕是要对闻人煜不利。
陈启宇赶紧忍痛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德钟的身体,然后冲着闻人煜吼了一声:“你松手,让我来。”说着,他便往后用力,想要将陈德钟拉扯回来。
看陈启宇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而闻人煜在陈启宇的命令下,乖乖松手,转而也打算像陈启宇一样去拉父亲,陈德钟恶在胆边生,他躲过了闻人煜伸过来的手,然后顺势抓住了拉着自己衣服的陈启宇的手。他再狠命往断崖边上跑了两步,然后一个突然回旋,反而利用了惯性,将陈启宇甩了出去。
陈启宇原想避开,但自己的手却被父亲牢牢抓住,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似乎离开了地面的时候,陈德钟才狞笑着,松开了手。
幸好,闻人煜抓住了陈启宇。
但陈德钟这个做父亲的,似乎并不想看到兄弟同心的感人场面,他转身捡起地上的刀,就要刺闻人煜。
“你松手先跑!警察就在山林里,去找他们!”陈启宇冲着闻人煜喊,韩硕他们就在山里,这个时候,嘉年华总部的那些手下肯定已经抓住了,他们应该在找过来的路上了。与其两人一个摔死在下面,一个被刀捅死在这里,不如搏一把。
陈启宇悬在空中,靠着断崖的山壁,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虽然不浅,但有树丛和泥土,似乎并没有乱石。他冲着闻人煜大喊的时候,便狠心,将自己的手从兄弟的手里抽了出来。
看到闻人煜大喊一声“哥哥”,然后顺利的躲过了陈德钟的刀,陈启宇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团成一团,从断崖上一路摔进了下面的树林里,惊起一群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