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只是刚刚开始,随着颜查散调查的深入,柳永跳河之前的轨迹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从皇宫出来之后柳永没有回家,直接到了报社。有值班的伙计看见,那一夜柳永房间蜡烛始终亮着,他们甚至还听见了柳永摔打东西的声音。
颜查散看见了柳永放在桌子里面的那些没有登载的稿件。一切都仿佛在印证着柳永就是被赵曙逼的走投无路,既不想诋毁陈世美,也不敢开罪赵曙,这才选择了投江自杀。
形势对于赵曙越来越不利,在士大夫的心目中,他这个皇上的绝对正确受到了质疑。
已经到延州了,这里曾经是和党项决战的一个战场,陈元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现在的延州比之几年前是大有变化。城池宽厚了许多,路边的商铺林立。
“停车。”
陈元轻声喊道,马车应声停了下来,那使者狐疑的转过头来:“驸马爷,有什么事情?”
陈元的脚从马车上下来:“没有什么事情,我不想坐马车了,我们沿着这条街道往前走吧。”
那使者本想拒绝陈元,因为这一个城池走下来,最少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如果驸马爷心情好,找个茶馆喝喝茶,今天可能就走不了多远。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陈元却先开口了:“怎么?我现在已经是囚犯了么?是不是连下来走走的权力都没有了?”
使者顿时低下头来:“不敢!下官不敢。”
陈元下车在街上随意的溜达着,他看着那些居民脸上的表情,还出于职业习惯,眼光总是看向那些商铺,看看里面的经营如何。
一些伙计靠在门上冲街上的行人大声吆喝着,推销他们自家的商品,偶尔有一些人进入商铺,他们就会热情的迎上去,带对方到柜台面前,向对方一件一件的介绍自家的货物。
现在的商家做买卖和陈元来大宋之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伙计们都懒懒的趴在柜台上面,有客人来了先上下打量一下,如果是有钱人就卖力吆喝,要是看见穿粗布衣服的,大多带理不理。
如今有哪个伙计敢这样对待客人,老板会马上把他给开了!粗布衣服怎么了?现在老百姓的手里也有一点余钱,他们买不起好的却能买那些稍微为次一些的。
而且这些人基数庞大,如果能做他们的生意,也是非常有赚头的。
不远处有一个帮人缝衣服的摊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那里,手中的针线不停的忙活着,在摊子旁边一个断腿的男人在捏着面人,面人的摊子面前围了一圈孩子。
“我要捏个将军!大将军!就是像李元昊那样的,一个能打很多个!”
那个胖小子把一把铜钱递交给那捏面人的,那家伙呵呵一笑收了起来:“好!李元昊厉害呀,当初咱们宋朝好几十位将军联手都没有能够生擒他,小子,我看你身子这么强壮,长大了一定和李元昊一样!”
那胖小子显然受到了鼓舞,肚皮刻意的挺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骑在马上拿着长枪的将军从那人的手中被捏了出来,插上一根棍子递给那个小胖子,小胖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从陈元面前过去的时候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杀!杀!”想是他的脑海中已经在幻想这个自己就是李元昊,正在大战宋军几十员大将。
陈元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当初党项人给延州带来的伤害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党项人慢慢的融入大宋而淡化了。
在这些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们心中根本无法体会以前那些父辈的痛苦。在他们想来那场战斗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十分精彩,让他们十分向往的战斗故事。
这些孩子现在是如此的幸福,这多少让一手打造这个幸福的陈元感觉到一丝欣慰。
这是他的功劳,是他和仁宗还有无数个宋军将士,无数个在这些年为大宋的强盛付出努力的人共同打造出来的盛世。
他们把这个盛世交给了赵曙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继续幸福下去,可是赵曙现在转眼就要拿自己来开刀,这真的让陈元很愤怒。
他要告诉赵曙,江山给他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他必须尊重像自己这样为这江山付出过心血的人!
陈元真的走入一家茶楼,那些使者赶忙跟了进去,陈元在的眉头皱了一下:“你们就在下面喝茶,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不要来烦我。”
“驸马爷……”这个条件显然有些让那些使者为难,虽然陈世美还不是囚犯,可是赵曙说的清楚,一定要把他看好了,出了问题这些人可能担待不起。
陈元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你可以派人在周围看着么!”
那人的眼神顿时有些畏惧:“是,是。”
走进雅座坐好,一个伙计拿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关上房门之后那伙计小声说道:“驸马爷,一切和您想的一样,事情到现在发展的很顺利,下一步该做什么?”
陈元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眼神透出一丝辛辣,一丝狡诈:“好,柳永现在在什么地方?”
伙计说道:“这个我不知道,公子只说他安全的很。”
陈元一摆手:“告诉公子,千万不要让柳永露面。接下来么,我们需要对付司马光和范纯佑这两个人,没有了这两个人,赵曙就混了。”
伙计点头:“知道了,我们马上安排人去做。”
陈元忽然笑的非常开心,连环拳打出了第一招,赵曙没有扛住,那么接下来自己雨点般的攻势会让他应接不暇的。司马光和范纯佑或许帮不了赵曙多少,他们只能出一些不成熟的意见,可是陈元要的是赵曙连不成熟的意见都得不到。
他端起桌子上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还有,去找夏竦。”
汴京的形势已经非常复杂了,柳永的问题还没有平息,那云中府就传来了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商人们居然集体罢市了!
这个消息当真让整个朝堂震惊不已。这些年商人们的势力发展的很快,他们和地方政府之间虽然有些很密切的利益联系,也有着很大的冲突。
商业高速发展给大宋带来的新的经济增长模式,同时也对传统的小农经济造成严重地侵蚀。在这样浪潮中许多农民都离开了他们的土地,去作坊打工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相比于老实巴交守护自己那几亩地的农民,走出土地的这些人眼界显然更开阔一些,同时人口的流动也给官员的管理带来了极度的不方便。
商人势力的迅速坐大也冲击着整个大宋的社会格局,以前的那种所谓“士农工商”的等级很快受到冲击。手握财富、政治地位低下的商人们必利用他们手中的财富为自己的政治、社会地位另辟蹊径。
他们或上交王侯权贵,或与当地官员、豪杰构成新兴的一股势力,在政治、经济上他们甚至能左右一些基层的政权;更有一些嚣张的商人,或偷税漏税抗税,或以财凌权,在地方上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摸样。还有,商人重利观冲击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他们那一切为了赚钱的思想使他们和传统儒家文化格格不入。
这种矛盾在仁宗时期就很是明显了,那些地方官既要利用商人们为自己的领地带来繁荣,同时那繁荣之后的一些问题又让他们真的非常头疼。
这个问题仁宗没有解决,陈世美也没有解决。因为冲突并不是很可怕的事情,有许多矛盾,都是在冲突中得到磨合。
可是那些朝堂上的士大夫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矛盾居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整个云中府的商业在一日之间全部陷入了停顿,同时风波还在继续的扩散,临近的领地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如果不能迅速的抑制,让这场风波越来越大的话,那么整个大宋都可能被席卷。
刚刚被赵曙任命的那个商会会长上台没有几天,扛着赵曙大旗他还能在汴京吆喝两声,出了汴京之后那些商人根本不屌他,他根本没有能力来平息这场风波。
假如说柳永的跳河只是对赵曙执政之后一个名声上的冲击,那么这一次云中府的商人们集体罢市,则实实在在的考验着赵曙这套班子处置突发危机的能力。
仁宗为赵曙留了一套相对还算不错的朝堂组合,可是赵曙不愿意用那些人。自从他上台之后,除了文彦博因为把女儿嫁给赵曙依然受到重用之外,如欧阳修,宋祁那般人基本上都被闲置,司马光和范纯佑那些后生却以惊人的速度崛起。
崛起的快并不是意味着他们的能力就强,相反,这些人极度的缺少基层工作的经验,他们不知道县令是怎么敷衍上司的,不知道那些官吏是怎么吃拿卡要的,当这一次危机猛然袭来,范纯佑和司马光等人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地方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乱转。
文彦博相对要成熟的多,在范纯佑等人想着平息商人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平息那些商人后面的那个人。
他想让夏竦出面帮他,夏竦现在是硕果仅存的三朝老臣了,他想着如果夏竦出面稳定一下局势,或许陈世美肯收手。
在夏竦面前站了很长时间了,夏竦却还在悠闲的晒着太阳:“前一阵子你不是做的可以么?陈世美也答应回来了,怎么几个小小的商会都摆不平?你可以让商会出面说项,朝廷稍微做出一些让步就是了。”
文彦博苦苦说道:“恩师,哪有那么简单?若是再过半年,让那商会的会长有一些声望,或许能劝说那些商家。任何人也掀不起这番风浪,但是这一次云中府的商户摆明了不买他的帐,学生请恩师出面,让那陈世美能收手。”
夏竦一抬手:“抓人么!谁不听话就抓起来,皇上不是已经抓了很多人么?像那个陈世忠,现在还在大牢里面呢吧?还有陈世美,不是已经被你们押回来了么?还要人家怎么收手?将脑袋送给你们?宽夫啊,陈世美不是那样的人。”
文彦博诺诺的也不说话,他听出了夏竦嘴中的嘲讽之意。(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