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怀沿着时有时无的血迹前行,越走越是心惊,正值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听得一个喝叱之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一串狂妄的大笑之声。忙腾空而起,向那发声之处掠去。
转过一个山坳,便见刘晟检披散着头发立于悬崖之边,一身银色锦袍凌乱不斟,身上染着点点血迹让人触目惊心。那灰袍人正伸出手去拿他,李仁怀想要阻挡已是不及,大喝一声:“贼子住手。”
灰袍人回过头来,只见一条青影正向这边冲来,一分神抓人的手便即落空,他也不收手,变爪为掌,拍向刘晟检胸口,刘晟检身在危崖之上,避无可避,只能略微侧了下身体,那一掌直落在他左肩之上。刘晟检顿时飞了出去,直直向山崖掉发下去。
李仁怀身在空中,却临危不乱,奋力飞扑而上,右臂长伸,将将抓住刘晟检的脚踝,却无处借力,被他强大的下坠之力拉向崖下,两人齐齐坠下山崖。
南部各地瘟疫尽除,赈灾后续事宜进行得极为顺利,对各种物资的需求日渐增大,各处商家纷纷恢复经营,清衣江如蛛网般的航道上商船如过江之鲫,清水镇也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随着过往客商的增加,“锦云坊”的生意越见红火。
这一日午后,木槿正在院里赶绣一件翠鸟戏荷的屏风,刚刚绣到那翠鸟眼睛之时,忽然一阵心悸,绣针刺破手指,在鸟眼下浸了一滴殷红的鲜血。木槿怔怔的看着那一滴鲜血,犹如翠鸟泣血,原本极为清新的图案,顿时蒙上一层凄厉诡异的色彩。
这些日子以来,南部百姓对李仁怀的赞誉之声如秋日夜雨,总会不经意来到,在那貌似平静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他在南部的行径被人们编写成脍炙人口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成了说书的、唱戏的最大卖点,木槿总是刻意避开不去听、不去看,可“李神医”三个字却如魔咒一般紧紧围绕着她。
当初听人说起他也在南部之时,只觉得他就近在咫尺,自己几乎都能看到他俊雅温润的容颜。每每想到他随时可能出现在清水镇,会出现在锦云坊时,心总会不由自主的呯呯乱跳。
知道他追随刘晟检,不惜冒着染病的风险,进入到最危险的疫区,如此鲜明的立场态度,让他之前将自己送给刘晟睿的事情变得有些不合情理。难道真如他说的,即使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也未必是真的?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可当初自己要走,他为什么不强加挽留?为什么还积极的帮自己筹措银钱,找来赵纬林护送?
一连串的疑问郁积有心中,只把人逼得欲颠如狂。原本想着他若真有苦衷,以他之能总会寻到自己,告诉自己真相。可随着瘟疫渐渐得到控制,各疫区“病迁坊”一处处拆除,日子一天天过去,却迟迟不见他到来,到得后来却听说他已随着晋王回京的消息。一颗热切的心渐渐冰凉,只想将那人抓来问个清楚!
此时,眼前这一副翠鸟泣血的画屏,那一滴殷红的眼泪只刺得双眼生痛,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忙找来赵纬林,让他去镇上打听晋王的消息。
※※※※※※※※※却说此次护送晋王回京的卫队长姓张名瑞祥,武功高强又忠义骁勇,是刘晟检极为亲信之人。
他每次出行紧紧跟在刘晟检身后保护,此番九仙山遇伏,山上大石滚落,他算是发现及时之人,但也不及闪躲,只能翻身挂在马侧。抬眼看到山上人影瞳瞳,知道是中了埋伏,还不及细想,坐骑已被大石砸中,连人带马掉下山谷。
张瑞祥临危不乱,紧紧拉住马缰,在即将落水时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姿势,让马垫在自己身下。
河水湍急奔腾,冲着他向下游而去,张瑞祥控制好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状况,发现巨石旋涡便设法提前避开,如此被冲行了数百米。勿然前方出现一个急弯,奔腾的江水掀起巨浪,怒拍在高耸的崖壁上哗哗作响。
眼见崖壁越来越近,张瑞祥深吸一口气,逆流划水,减缓下冲之力,待得临近了双掌运劲挡于胸前,“砰”的一声撞在崖壁之上,只撞得双臂发麻头晕眼花。忙稳住心神,双手紧紧抓住崖壁凹凸之处,身体紧紧贴在壁上,缓缓向下游移动。
转过崖壁眼前便豁然开阔,水流逐渐变缓,前方不远的岸边出现滩涂。张瑞祥舒了一口气,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继续沿着河岸而行,到得一处浅滩,终于上得岸来,他一时惊魂未定,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过了一会方才想到王爷遇险,也顾不得全身疼痛,一跃而起来向路边跑去,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阵凉风吹来,掠过全身湿透的张瑞祥,他难耐的卷缩了一下快要冻僵的身子,忽然脑中的弦一紧,意识到还有极极重要之事未办,猛然张开眼睛坐起身来。却见四周黑沉沉一片,抬眼望天,无月的天空上挂着稀疏的星子,原来已是深夜,也不知自己在这昏睡了多久。
张瑞祥摇摇晕沉的脑袋,蓦然想起晋王爷还生死未卜,不由心中大急。思量着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还是到衙门救援方是上策,便沿路向下游急奔,直跑了大半个时辰,借着黯淡的星光隐约看见前方黑影幢幢,知道已到一个村庄,只是村民全都睡下了,不见光影。
张瑞祥走到最近一户人家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高声直呼开门。屋里立时响起一个男人的怒骂:“谁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叫什么丧!”
张瑞祥高声呼道:“快开门,官差办事。”
屋里人一听是官差,吓了一跳,忙披了衣服点了灯出来,打开门来果然是官差模样,正黑沉着一张脸,极是吓人,也不敢细看,忙作揖道:“官老爷,小的可是正经人家,没有犯事。”
张瑞祥沉声道:“少废话,速带我去见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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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敢怠慢,拿了灯笼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地保家。两人将地保从梦中叫起,张瑞祥亮出腰牌,让他马上备两匹马,立即带自己去县城。
那地保也是有些见识之人,本来见张瑞祥一身衣服又破又皱,以为是个疯子不知从哪捡了一身官服,但一见那腰牌,确知道是京中大官,忙去后院牵了马来,又去村中王财主家借来一匹,两人打起火把便往县城赶去。
行了近一个时辰方到达县衙,张瑞祥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地保算是辛苦费,自己将衙门前的大鼓擂得震天响。
一个差役惺忪着眼,挑着灯笼打开朱漆大门走了出来,灯下见他一身衣服破烂,头脸多有乌青之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狂人,将手中的水火棍在地上一立,大声喝道:“哪来的混账,不想活了,快走远些!”
张瑞祥见他神情张狂,似乎只要自己再不走,他手中棍子便会招呼过来。心中不由来气,想到事情不能耽搁,也不与他计较,伸臂将腰牌递在他眼下,冷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清楚楚,快叫你们大人出来,若误了事,你便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那差役见金灿灿的腰牌上方一个兽首,中间一个大大的令字,知道此人非同一般,只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的跑进去传话。
少顷,一个中等个子、身体微胖的男子衣衫不整的急步走了出来,对张瑞祥的揖道:“陵县县令莫云平见过大人,大人请进。”
张瑞祥随他走进偏厅,刚刚坐定便将今日之事向莫县令简要说了,莫县令听到钦差晋王爷竟然在自己境内出了这等大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只觉双腿发软没了主意,只一个劲的喃喃道:“晋王爷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张瑞祥心中不耐,打断他的叨叨念念:“莫大人,本官认为应当立即令县尉招集人马,随在下去九仙山搜寻,即便寻不到王爷,也可在第一时间寻到线索。另外再着差役快马到礼都县打探王爷是否抵达。若王爷到了自是无事,倘若王爷至今未至,那便是天大之事了,让礼都县以八百里加急,将晋王失踪之事报呈朝廷。”
他说一句,莫云平便应一声是。等他说完,忙令人按张大人指示传来县尉和主薄,又让人备了饭菜。待张瑞祥换了干爽衣服、匆匆用过饭,县尉已集齐人手,手持火把在堂外候着了;主簿也写好文书,让差役快马往礼都县而去。
张瑞祥更不打话,翻身上马率先而行,县尉忙率了众人紧紧跟随。
一众人等赶到事发地,已是天色微明。张瑞祥见道路上空空如也,别说人迹,便是砸飞自己和同伴的大石也是无影无踪,唯有泥地上几处浅浅的凹痕,证明一切并非自己臆想。县尉一看也不知从何查起,请张瑞祥示下。张瑞祥传令下去,让从差役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搜寻,任何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发现情况以响箭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