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奴仆的,能混到老夫人太夫人身边去的,都是得脸的奴才。但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周夫人没能拦住叶芷青嫁给周鸿,那或早或晚周府后宅子就要由叶芷青当权了。
周鸿倒是提过让周滨继承家业,但周震多年尽心培养长子,儿媳妇又是他认可的,怎么可能允许此事发生?
周夫人以前不肯承认叶芷青,秦婆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周夫人为着她腹中的孩子以及周震的信而软化了态度,秦婆子心里便发慌了,危机感紧迫而至。
她精于后宅手腕,知道如果一开始便压制了叶芷青,往后便只能敬着她,拿她当周夫人身边的体面人来看待。
哪知道叶芷青根本不吃这一套,几句话不耐烦就将她轰了出去。
——叶芷青比她还郁闷,周鸿分明说过要去周府一趟,让秦婆子别再来聒噪,但查案子到了要紧关头,早将此事丢到了脑后,还得她亲自下手,真是十分不爽。
周琪跟秦婆子坐了马车回去,一路之上主仆都未再开口。到得府里,周琪去见周夫人,先是抱着周夫人好一通撒娇,最后等房里无人了,才道:“母亲往后若是想派人去看大嫂,还是不要再派秦嬷嬷去了。”
周夫人很是诧异:“秦婆子办事老道,况且又是生养过的,过去指点一二不好吗?”她默认了叶芷青的存在,倒是连周琪这次回来,开口大嫂闭口大嫂都装听不见。
“我的亲娘哎,你怎么就不想想,正因为是办事老道的,出去都是娘的脸面,张口闭口府里的体面,夫人交托的差事,您这是派人去探望呢还是让人去当二婆婆的?”
自周夫人态度渐缓,周琪便也有几分耐心愿意跟周夫人掰开揉碎了讲:“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嫂性格刚烈,未必肯受这份辖制。她自己就是大夫,听说连接生都干过,小儿病也懂得不少,秦嬷嬷讲的那些颠三倒四,还不如大嫂子懂得多呢,与其听个婆子指手划脚,还不如关起门来自己把脉诊断呢。大哥忙的脚不沾地,又是在紧要关头,盐道案不知道京里多少人盯着,稍犯点错就是大祸临头,外祖至今不肯沾手,大嫂子心坦克明白着呢,又到临产,燥气都快压不住了,你倒好,派了秦嬷嬷过去搓火。”
周夫人叹气:“怎么婆婆就这么难当呢?远也不是近也不是!”
她这句话有感而发,纯粹是因为虞红绫成婚之后,起初与刘晗过了几天太平日子,过了一个月刘晗便又故态复萌,三不五时跟狐朋狗友去外面玩乐醉酒,偶尔还会留宿。
虞红绫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刘晗在外面拈花惹草,一状告到刘夫人面前去,想着自己的亲姑姑,总要疼她几分的。
刘夫人起先着实好生安抚了侄女,又将儿子叫了回来狠骂了一通。但刘府男子的风流是家传绝学,刘晗老实不了三五日,便又出门玩去了,直将虞红绫气个倒仰。
她三番五次向刘夫人告状,做娘的也不能时时骂自己的儿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该是偏的时候也拦不住,更何况侄女跟儿子,谁亲谁远一目了然。
次数多了,刘夫人也不愿意调停,反过来劝虞红绫,做正室的总要大度些,要有容人之量。
虞红绫气的哭着跑回了娘家,并对姑姑也有了微词。
刘夫人回了趟娘家,被娘家大嫂子埋怨不说,连带着虞老夫人也让她好生管教刘晗,虞红绫自谓有人撑腰,竟对她这个婆婆也夹枪带棒几句,刘夫人便向亲妹子感叹,做人婆婆真难。
做婆婆的经验周琪还真是没有,也无从安慰起,只道:“便是瞧在大哥面上,娘也别管大嫂之事,退一万步讲,还有大哥呢。再说大哥与大嫂夫妻恩爱,可与大表姐跟晗表哥不同。”
她对刘晗作为也有耳闻,更不喜欢虞红绫的为人,总觉得长房的女儿们都透着股傲气及跋扈,反不及二房的虞文惠可爱。
虞红绫的事情倒是让她想起另外一件事,顺便给周夫人提了个醒:“别怪我多嘴,娘给二哥订了烟表姐,但烟表姐的性格……我冷眼瞧着,竟是不比大表姐弱。姨母尚且做不好婆婆,那将来二哥成亲了,娘恐怕也要有心理准备了。”
周夫人原本对叶芷青颇有微词,只觉得她不识好人心,派个婆子去侍候都要驳回来,心里尚且不痛快,被女儿一提醒,倒是愣了一下。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周琪见转移了周夫人的注意力,便满意的回房去了,哪管秦婆子后来又往周夫人耳边去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叶芷青不敬之事。
周夫人一颗心都转到了小儿媳妇身上,竟是对秦婆子的耳旁风不当一回事。
半个月之后,周鸿终于审完了案子回了一趟家,只是他此次回来,却是要出长差。
“什么?你是说要去外面查案?”
叶芷青挺着大肚子,还有半个月就要临产,听得周鸿要出长差,差点没疯。
周鸿眼窝深陷,看来最近在大理寺没白呆,都快将自己弄成一副犯人的模样了,换上囚服跟犯人也没差了。
“我……我也不想出长差的,但此事事关重大,圣人又传了密旨给我,我推脱不开,只能接了。抗旨的罪名也不是玩的!”
叶芷青眼泪都差点下来,她给别人接过生,可自己却是从来没生过的,更何况还是在无人陪伴的情况这下,声音里都拖了哭腔:“那你……那你也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第二百零一章
周鸿看着媳妇儿眼泪汪汪,他心里也特别不好受,将人揽在怀里,小心的避开了她的大肚子,哄着她:“乖,别哭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好。我也没办法,跟符金一起进宫,他年长,我年轻腿快,推脱不掉,只能接旨了。”
符金那老王八蛋一听要出长差,而且前往的还是皇子封地,立刻腰也疼了,眼也花了,明明正当盛年,居然做出一副行将入木的姿态,好像圣人派他出差,出不了京城五里地就能死在那儿。
魏帝很是无奈,只能将重任交到了周鸿身上。
“陛下他分明知道我快要临产,居然还派你出去,朝中这么多人,难道就再无可信可用之人?”叶芷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孕的缘故,还是年纪大了没了以前的勇气,几经波折,她是一时一刻也不愿意与周鸿分开,特别是快要生产,此地医疗设施等同于无,完全是闭着眼睛过河,心里慌的厉害。
周鸿将这大宝贝揽在怀里,轻轻的晃了晃,见她还是哭个不住,金豆子接连不住掉下来,心疼的要死:“乖乖,你哭成这副模样,让为夫怎么放心出门?要不……我让阿琪过来陪你?”
将亲娘请过来坐镇,他是万万不敢的,不说还没生,婆媳两处不来,万一将孕妇气出个好歹来他找谁哭去。再说月子里叶芷青更无自保能力,当然要将所有可能都掐灭在萌芽之中。
叶芷青睁着一双泪眼拖着哭腔问:“那你……要去哪?”
房里只有小夫妻俩,他凑近她耳边,小声报了个地名,叶芷青顿时不哭了:“那……那不是三皇子的封地吗?难道这些日子你们查盐道案,扯到了三皇子身上?”现院里还住着他送来的人呢。
周鸿点点头,眸中似有阴云,声音压的极低:“醉月楼的嫣红虽然被秦七包养,但平日推脱不过去了也接客,她固定的恩客就那么几位,其中一位就是三皇子母家舅舅。贵妃的这位兄弟不在官场,是个自由身,跟郭三似的喜欢做生意,不曾入仕,但却时常出入三皇子府,又与秦七等人厮混,在京中盛源钱庄也有存银,与不少权贵官员私下也有来往,竟似替三皇子与各处搞串连。他近来不在京中,圣人便命我带人悄悄往三皇子封地去查,看能不能查出一点线索。”
叶芷青的别愁离绪给惊散了,握着周鸿的大手很是担心:“三皇子狼子野心恐不是一日了,你若是去了他的封地,务必要小心再小心,我……我与孩子在京里等着你尽快回来!”
周鸿将她搂在怀里,夫妻俩静静不说话,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似乎京城上空的天都被乌云笼罩。
太子被困东宫,而三皇子近来在朝中风头日盛,将后面的四皇子五皇子都快压了下去,真没想到居然爆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他几时将太子妃的堂弟招揽麾下。
周鸿既要出长差,叶芷青知道此行凶险,便将伤感抛诸脑后,大着肚子替他收拾行装,又催促他:“你既是明日就要出远门,不如去老宅子告诉夫人一声,也省得她担心。”
她快要做母亲了,虽与周夫人相看两相厌,但也颇能理解周夫人牵挂儿子的心情,不欲霸着丈夫让他临行连母亲的面也不去瞧一眼。
周鸿不为着别的,就为了叶芷青腹中的孩子,也想去老宅子说一声,真到了非常时刻,还是希望周夫人能够搭把手,省得她一个人害怕。
得了媳妇儿允准,又哄了她一会,便趁着宵禁之前,忙忙骑马往老宅子去了。
周夫人原本都快要准备睡了,正拆了头发坐着,听到周鸿来了,心下一惊:“大半夜的鸿儿跑了来,难道是那丫头要生?”
她连头发都顾不得梳,披了件外袍便出了卧房,劈头就问:“可是要生了?”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月,可生孩子之事没有定准,也有朝前的,也有拖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