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看这里。
    陈予书目光追随而去,摸着怀里的猫,抿唇浅笑。
    陆微被这一幕晃了神,一时竟忘了呼吸,反应过来,她连忙将这一瞬间定格。
    下一秒,画面中的笑颜忽然一僵。
    陈予书愣愣看着前方的人,整个人如一尊雕塑般,死寂地定在了原地。
    晚阳落尽。
    如同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
    陈母依然站在一片阴影里,沉默着,不知多久。
    光照褪去,把陈予书身上的热气也一并带走了,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从血液寒到了骨子里。
    书书,阿姨她怎么
    宕机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陈予书身子先一步挡在了陆微前面。
    仿佛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与陈母沉寂相对数秒,隔着十几米距离,谁也没动。
    空气凝固,阻隔在了中间。
    开始默数,等待陈母的爆发,陈予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何才能将即将落下的尖锐难听之言,从陆微耳里隔绝开。
    最后还是陈母走了过来,并没有陈予书想象中的暴怒,仿佛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察觉到。
    但早在相对的那一刻,陈予书便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妈,你怎么忽然来了?陈予书尽量镇定地问。
    陆微稍稍上前,跟着喊了声阿姨。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陈母脖颈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有些浑浊的双眼直直落在陈予书脸上,到你宿舍楼下才听人说,你在外面租房子住。
    陈予书嗯了声。
    艰涩的对话难以继续下去。
    你们住哪儿呢?陈母迟缓地转转脑袋,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晃而过。
    陈予书抬了抬手,指了个方向:就在前边,不远。
    好好陈母重复着这个字,像一台老旧出故障的机器,转身,朝着陈予书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陈予书跟上去,带路。
    电梯缓缓上升,可容纳八到十人的空间里,三人站着却显得格外拥挤逼窄。
    银灰色钢板上反射出模糊人影,今日有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明明一层楼梯没爬,陈予书却感觉比那晚的六楼更加疲惫、更加漫长。
    钥匙碰撞,叮当脆响,在空寂的楼道里尤其鲜明。
    陈予书手不可名状地发起抖来,好半天,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开门。
    陈母走进去,默不作声地打量着。
    汤圆似乎也感知到了氛围不对,一到熟悉的环境,猛地从陈予书怀里跃下,一下窜回了窝里。
    卧室门半开着,亲密的合照透过门缝,清晰映入陈予书眼底。
    从起初的羞耻,后来看习惯了,倒咂出了更多甜味儿来。
    然而,现在,陈予书却呼吸一窒,紧张地盯着同样看向卧室的陈母。
    陈母的视线顿了一秒,却没在上面停留,而是平平移过去,继续打量客厅的其他布景。
    头上似乎悬了一把锋利的巨剑,陈予书时刻警惕着,身子几乎绷成了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陈母没有多看,在客厅的沙发坐下,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的僵死状态。
    陈予书心里惴惴,不安地坐在她对面。
    相顾无言。
    表面平静和睦,内里暗流汹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刻。
    闷热压迫。
    陆微眼观鼻鼻观心,已然猜到了大概,她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放在陈母面前。
    脑中开始飞快思考起来,等会儿要如何说服陈母,但一时之间,零碎的思绪里,没有太多像样的理由。
    在这个同性恋不被大众接受、不被法律认同的国度里,很少有父母会愿意去接纳这种与普世价值格格不入的怪异。
    甚至更多的人会认为这是一种病态扭曲。
    就算有科学的论证,但在这种默认的体系下,解释,也不过是无稽之谈。
    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不过是她爱陈予书,她会对她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仅此而已。
    微不足道、单薄脆弱,但这似乎也成为了她中流砥柱的力量,因为她相信,她无比相信,没有人会比她更喜欢陈予书,也没有人会做到她许下的承诺。
    她只有一颗心,一双手,左边是感情,右边是生活。
    无论是天上月,还是檐上尘,她都可以努力去够,亲自去扫。
    她深知,陈予书此般人,永远不缺优秀美好的人奔赴,但也永远不会有人像她这般,永远不会。
    最初彷徨茫然的眼神开始溢出点点坚定,足以将心中之念宣告出去。
    然而,她和陈予书都没等来陈母的斥责指摘,反而只是说了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这房子看着确实不错。陈母连连点头,动作显得有些呆板,那、那这样,我就、就走了。
    陈母搓搓手,说着,有些急切地挎上包,迈向门边,脚步倏然加快。
    显然已经压抑到了即将溃败的边际。
    你有住的地方吗?我送你吧。陈予书连忙起身,跟上前问。
    陈母仿佛没听到一般,直愣愣地往门口走去,如同丢了魂魄的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