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面上发烫。他在外头跟卫国公相谈甚欢,结果家里的白猫却在里头欺负了人家的狗,还将这狗弄得这样半死不活的。
“叫你欺负人家。”许老面上过不去,不由得在白猫头上敲了一下。这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家猫欺负了人家的狗。毕竟他们家白猫养的这么壮实,人家的奶狗连一个月都怕不到呢。
他们家的猫倒好,欺负了人家,还先过来告黑状。
“喵——!”白猫炸了。
它看着沈元娘,又看着许老,气得上蹿下跳。
许老却嫌它不听话,招来书童,将这猫给弄走了。许老怕这狗被欺负出了什么好歹,还道:“要不我让书童请个大夫给它看看?”
“不用了,没什么事。”楚慎说完便走到奶狗身边,静静地打量了它几眼。
沈元娘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哼哼了两声。
她觉得自己受伤了,内伤,治不好的那种。
楚慎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沈元娘还没想明白他这冷笑从何而来呢,便又被人从地上提起来了。这回的动作比之前那两次还要重得多,沈元娘被他扯地心肝脾肺都疼,正要叫,便对上了楚慎警告的眼神。
是真的警告。
沈元娘一头一颤,立马消停了。
她被楚慎提着回了原处,想放杂物一样随手放在地上。更令人气愤的是,楚慎那厮还与许老说道:“这狗皮厚,经摔耐打,轻易不会出事。”
许老迟疑地看了这狗一眼。他本来有些担心了,可既然卫国公都这样说了,许老爷不好再追问什么。
两人依旧说着之前的话。
沈元娘没精打采地在一边呆着,这回没有再作妖。只听他们聊了半天,从《易经》聊到朝廷大事,再聊到灵异神怪。
许老对楚慎本来还挺有戒备之心,可聊了这么久,越说越投契,渐渐的也没了防备,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楚慎也注意到这点,勾了勾嘴角,话锋一转:“那许老觉得,人之一生,是否有其命数?”
许老笑着应道:“形浮于外,而道存于内,命数,自然是有的。”
“那命数可会改变?”
许老顿了一会儿:“命数是有,可若执着于命数,显然太多愚钝了。尽人事,知天命,如此而已。”许老不觉得眼前的卫国公会执着于此。
楚慎笑了笑,凑近问道:“那许老可能解释一下,平阳县主究竟是何命数?”
沈元娘精神一振。
许老一愣,惊讶地看向楚慎。
楚慎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道:“我是平阳县主的夫君,问一下妻子的命数,应当不过分吧?”
第17章 遇爹娘
沈元娘对楚慎的话嗤之以鼻,要不是她现在是一只狗,没准早就冲上去骂他不知廉耻了。
当初他是怎么回她的,如今她就该怎么回敬楚慎!
可惜,沈元娘开不开口,纵使心头编排地再厉害也没什么用处。而且,相较于鄙夷楚慎的不要脸,她还是对自己那所谓的命数更好奇一点。沈元娘一贯觉得自己命好,出身好,长得好,世上哪里有她这样十全十美的人?本来她是这么想的,可是最近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叫沈元娘有些不自信了。
她很想听一听这位许博士没怎么说。
然而许老闻言后却许久没有出声。他知道卫国公和平阳县主的婚事,也知道这婚事最后的收尾。虽说平阳县主写了休书,可自古也没有妻休夫的道理。若卫国公不认这休书,按理来说,平阳县主仍旧还是卫国公府的主母。
许老知道卫国公今日过来必定是有要事要问,只是他没想到,卫国公绕了这么大圈子,竟然只是为了问平阳县主的命数一事。许老只能喟叹一句,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许老从前对那平阳县主没有多少好感,无他,这位姑娘着实太胆大妄为,放浪形骸了些。可如今见卫国公这般一往情深,想来那平阳县主也非毫无可取之处。
半晌过后,许老开口道:“先前长公主与宣城侯的确来老夫这里替平阳县主算了一卦,该说的,老夫也已经说了。卫国公若真是想知道,自可以差人去问宣城侯。”
楚慎敛下眸子:“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呢。只是,平阳与我又诸多误会,沈家人对我……”楚慎欲言又止,“终究是我的过错。”
许老却听不得这样的话,朗声反驳:“国公爷是为国出征,何错之有?”
楚慎低声一笑,面上划过一丝黯然。
许老见状,实在为他遗憾,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了。若没有那场战事,两家也不会闹成如今这个地步。
沈元娘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自己要被楚慎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新婚之夜丢下她这个貌若天仙的新娘子也就罢了,一去战场大半年不回来也就罢了,可留下她应付她那不讲道理的祖母和不知廉耻的表妹,这哪里常人能忍的?
合着到现在全成了她的过错了?
沈元娘气结。再有,沈元娘虽然自己对楚慎十分不待见,但是平心而论,她从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家人身上,让他们也合着伙抵制楚慎。他们沈家人对楚慎还是挺不错的好不好,且因为她胡闹的那桩事,对待卫国公府的人,说是于心有愧都不为过。怎么到楚慎嘴里,就全变了样。
呸,不要脸!沈元娘狗脸都气歪了。
然而楚慎还在那儿装。
许老本来就跟楚慎一见如故,对他存了几多好感,如今又怜他“一往情深”,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些:“当日宣城侯和长公主找到老夫这里来,让老夫给平阳县主卜了一卦,卦中所显,平阳县主三日后便能醒,半年后方可度此劫数,安然无虞。两日前平阳县主已经醒了,便说明老夫这卦卜得没错,只待半年过去,平阳县主自然能醒来。”
沈元娘瞪大了眼睛。
原来,爹娘竟然找到许老这边来了吗,还给她算了这样一卦。之前虽然醒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确实醒过来了不假,若真按着许老所言,她半年后,应该就能彻底摆脱如今这幅狗身子了。
半年啊,沈元娘若有所思。
许老见楚慎愁眉未展,又道:“平阳县主命格贵重,但凡有事,也会逢凶化吉,国公爷无须担忧。”
这样的话,跟韩奇他们打听到的并不不同,只是楚慎却不愿意听这些,直言道:“许老,我想听实情。”
“老夫说的正是实情。”
“您说平阳县主名贵,是逢凶化吉之命,亦是实情?”楚慎笑意未达眼底。
命贵?确实,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命贵,可却没有哪一个有逢凶化吉之相。若真有……上辈子也不会变成那样了。
楚慎面上的质疑太过明显,叫许老想忽视都难,他定定地看了楚慎一眼,许久,才叹了一声:“国公爷既然已经在别处打听到了,又何必来问老夫呢?”
楚慎收敛了神情,正色道:“并没有再别处打听,只是,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心中有惑,不得自解。”
沈元娘挠了挠头。完了,她又开始听不懂了……
两人一个犹豫不决,一个摆明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还是许老先服了软。
“平阳县主的命格,确实是奇之又奇。”
楚慎面色一沉:“许老何出此言?”
“长公主走后,老夫又连卜了一卦,按着卦象所显,平阳县主该是早亡的命格。”
沈元娘惊诧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早亡?怎么可能,这算命的胡说八道!
楚慎还没说话,便发现他后面的奶狗又开始折腾了起来,对着许老那边直叫唤,态度凶悍地不行。他心里一烦,立刻伸手将狗重新压了下去。
沈元娘下巴猛地着地,磕地它一阵龇牙咧嘴,最可怕的是,她还好巧不巧地咬到了舌头,一瞬间,疼得她都要灵魂出窍了。
奶狗重新蔫了下去,楚慎这才转过身对着许老。重生而来,他示不信命的,且许老的话,说得也耐人寻味:“本该?”
“的确。平阳县主本该是这般命格,只是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原本的命数反而变得模糊了起来。”许老继续道,“老夫原以为是自己技艺不精,隔了些天又占了几卦算了平阳县主的命数,最后,却连一丝半点也算不出来了,竟成了为止。然平阳县主的命数,也不像是被人篡改,倒像是……”
“像是什么?”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会有人帮她渡过劫难一般。”许老说完,自己也轻笑了一声。
他一生精于卦象,也是难得遇见这样棘手的。许老从前觉得命数自有天定,半分不得改,如今碰上了平阳县主,反倒推翻了自己从前的一切想法。
楚慎却松了一口气。比起许老,他知道的更多。有了这话,他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多谢许老解惑。”他道。
许老摆了摆手,他自己还糊涂着呢,哪里能给他人解惑。
沈元娘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听着两人的话。
起初她还挺激动的,可等到听完许老的话之后,反而淡定了许多。许老不是说了么,即便她有劫数,那也有人会在冥冥之中帮她渡劫。沈元娘生性乐观,担心也就担心那么一会儿。
反正她半年后就能变回去了,之后再碰到什么也没什么要紧,那她还担心什么?想通了这点之后,沈元娘一下子就坦然了起来,也没有像之前那般紧张绝望了。
她试探了一番,觉得不疼了,这才将舌头缩回了嘴里,仍旧坐在地上,扮演一番乖巧相。
这回是真乖巧,之后任凭楚慎与许老说什么,说多久,沈元娘都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楚慎是真同许老说得来,还是装模作样地想取得许老的好感,两人竟然生生聊了大半上午。
除了之前在问她的命数一事上有些尴尬,余下时候,两人都相谈甚欢。
沈元娘看在眼里,警惕在心。若她不知道楚慎是什么样的人,只怕真觉得他善谈近人了。楚慎这人,倘若他真的有心讨好一人,压根不必费什么心思。
因为这人本身就是个心思深的。
沈元娘在屋子里呆了一上午,虽说没做什么事儿,但是等到他们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
许老亲自将楚慎送出了院子,比之初见,态度不知好了多少。
然而沈元娘也没了心思管这个,她只想吃饭。因为前头的教训,以至于沈元娘不敢在楚慎前头造次,是以她虽饿了,却还是忍着没叫唤。
临出了门,沈元娘终于憋不住了。
她用牙齿扯了扯楚慎的袖口。
楚慎低头。
沈元娘有气无力地“汪”了一声。再不给奶,她就真的要饿死了。
“饿了?”楚慎挑眉问道。
奶狗虚弱地应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整只狗虚弱到了极点,几乎下一刻便会饿晕过去。
楚慎被奶狗这样看着,竟然真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想想也是,这奶狗除了早上喝了些奶,到现在都未曾进食,饿成这样也怪可怜的。楚慎才刚要吩咐韩奇拿吃的给这奶狗,便看到路那边又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径自停在许府外头。
车帘掀开,从里头走出来两位,赫然便是宣城侯和长公主。不比前些日子,如今沈邑夫妻俩面上都轻松了许多,眉宇之间的焦急也少了许多。
左右奴仆手上还带着几个箱子的礼,想来是为了之前的事,特意来谢许老的。
楚慎正想上前打声招呼,便发现手上的狗不知又抽了哪门子的疯,突然从他手上蹦下来,摔到地上后,又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人家宣城侯夫妻那边。
“汪汪汪!”
爹,娘,是我呀!元娘!
沈元娘一路狂叫着冲上前,疯狂地摆着尾巴。
这兴奋劲,跟方才饿得快要死过去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