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沢田纲吉并不了解佐藤,他甚至一时记不清男人的全名和长相到底是怎样的——也是此次失踪调查,纲吉才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方面感到实属不该而汗颜,另一方面却也有些奇怪,佐藤好像从来没有同他介绍过自己,更别提告诉他名字了。
    关于这位把自己引领进门的前辈,沢田纲吉印象最深的就是,对方在车上讲述的,本该接替的新人都被白兰蛊惑也成为潜在犯一份子的经历。纲吉也曾担心过自己会步入前人的后尘,事实上他的犯罪指数确乎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了,尽管这似乎和白兰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前辈要是得知了自己把那个关在最里头房间里的怪物放了出来当执行官会做何感想。
    沢田纲吉再度仔细翻看着佐藤的资料和他失踪当天的监控,这些前期调查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有同事借助西比拉的辅助做过了,并未发现什么,但他还是一有空就独自反复回看,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佐藤作为日本最常见的姓氏之一,光是在公安厅内部的就职人员里就能找出好几个。被冠以这个姓氏的前辈,仿佛也同其一样,普通、平凡,随处可见,其貌不扬,能力中等,正正好好取在社会的平均值上,不好也不坏,是兢兢业业又随时可以被取代替换的螺丝钉,亲缘关系也很淡薄。最先发现他不见的,还是第二天要与之交班的同事。
    据说佐藤与执行官的关系都很差,简单的日常巡逻并不会带他们出行。虽然这并不合规定,但大家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此次一连失踪了两人,巡哨时必须至少带一名执行官或与一名监视官同行的规程才又开始在公安厅内严抓。
    沢田纲吉倒是并不意外佐藤会抗拒和执行官共同出警,早在男人带他熟悉更生设施环境那会儿流露出的对潜在犯的厌恶便可预见他会有这样的做法。
    失踪那天,佐藤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在监控的记录下过着乏善可陈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一如重复播放上演的乏味剧目,规律而枯燥。
    佐藤调到的治安部门在公安厅里算是相对轻松一点的,重案、刑案以及对潜在犯的现场抓捕一般情况下是落不到他们头上的,他们主要负责区域巡逻、调解民事纠纷、找猫找狗这样的琐事,但要是什么任务缺人了往往都是从他们这借调,和砖一样哪里需要往哪搬,比较机动灵活。
    佐藤总是踩着九点前两三分钟打卡上班,如果不用出警便在工位上用电脑整理积压的案件报告,泡泡咖啡,玩玩终端,经常枯坐十几分钟、半个小时都没敲动过键盘,似是在思考也可能在走神。可每当电脑久无操作屏幕自然暗去时,他都会第一时间移动鼠标。
    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摸到中午,去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点速食解决午餐,下午基本也复刻同样的流程,就这么简单地过完一天。
    就算没有夜间巡逻的排班,佐藤下班后也不怎么和同事们聚餐喝酒,反倒会去健身房锻炼一两个小时然后便回家了。
    沢田纲吉很快就摸清了佐藤的作息,毕竟每天都大差不差。据关系较近的同事说失踪前几天佐藤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异样,更不存在债务或情感纠纷。他的生活干净、浅显,甚至称得上无聊。
    反倒是迪诺越查越不明朗。他经常单独行动,整天整天地找不到踪迹不知去了哪里,再次现身往往都是晚上归家和自己待在一起。
    沢田纲吉知道,以迪诺的反侦察能力,只要他有意隐瞒,那便绝不可能留下半点痕迹,更别提让监控拍到了,可……为什么?
    这绝不是为了调查佐藤失踪那么简单。
    更要命的是,迪诺电脑中的数据已全部丢失,硬件内被重置一空,彻查下来却发现就是他自己销毁的。技术部正在努力找回但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迪诺不同寻常仿佛早有准备的失踪让公安厅笼罩在山雨欲来的飘摇中,大家都心神不定、惶惶不安。有人猜测他与不法分子勾结叛变,畏罪潜逃;有人认为他卷入了惊天阴谋自身难保;还有人希望,他只是查案所需暂匿暗处;更极端一点儿的,就像抗拒着信仰崩塌般,或罢工示威或抛开其它案件唯独疯狂调查此事,要求上层予以最高的重视。
    不管真相如何,少了金发警探的公安厅宛若被撕开了光鲜亮丽的包装和标志,正迅速地流失精气,暴露出内部的结症。
    尽管之前就多少察觉到社会施加在迪诺身上的光晕有些过犹不及,可沢田纲吉没想到公安厅里竟也不逞多让,仿佛离了他就再也运转不了了似的。
    这很不对劲,个体对集体、对一个成熟机关的影响真的有如此之大吗?这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种畸形的个人崇拜?
    外界还不知道迪诺失踪的消息,但迟早会被曝光,必须在引发更大的混乱之前找到他,或者——
    沢田纲吉猛然僵住。他环顾起这间原属于发小的办公室,又低头扫过桌面散乱的资料,最后将手翻转过来,凝视自身的掌心。
    迪诺……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又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棕发青年这才留意到,左手拇指里侧,指甲根部皮肤开裂生出了倒刺。开口连着一点翘起来的粉肉,不算疼,就是一下一下挠刮似地扎着,拨动刺尖时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