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凌想摔的当然不是这些,她想摔的是江语乔,然而她敌对江语乔,又不肯放到明面上敞开了说,不是暗戳戳地和人嘀咕着“人家长得好看呗,我可比不上”,就是阴阳怪气地和同伴吐槽“这么卷有什么用,天天就知道学”。
江语乔的耳朵不是摆设,更何况尹雪凌本就是说给她听的,这些拿捏着腔调的话,江语乔听到过许多次,如今又来一轮,她火从心起,巴不得把尹雪凌倒掉过来,好好控控她脑袋里的水。
然而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到底还是把邪火压了下去,再怎么说,她已经二十岁了,和十五岁的小屁孩计较什么?
另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还在缠着她问“你怎么了”,这句话简直能在烦人语录中排第一,江语乔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甩开他离开教室,周奕唯是块狗皮膏药,江语乔去哪他就跟去哪儿,一直跟到楼道尽头,江语乔正要发作,忽然听见有人喊:“江语乔?”
她回头,看见了向苒。
向苒拿着保温杯站在四班门口,江语乔见她似乎是看了周奕唯一眼,神色中有她未曾见过的戒备,没等她看清楚,向苒已经走了过来,用力握住她的胳膊:“你的腿好点了吗,还疼吗?”
她的眼里是轻柔的关切,看得人心里柔软下来,江语乔的腿一点事都没有,但也不是不能疼给她看。
周奕唯没见过向苒,上下打量她几秒,注意力又回到江语乔身上:“是啊,我就说嘛,你这样自己回家多危险,要不我送你回去?你放学怎么走?”
向苒闻声,瞪了他一眼,还能怎么走,冬天坐公交,夏天骑单车,她比谁都清楚。
见江语乔不说话,周奕唯自问自答:“这么冷的天,你得坐公交吧,哪辆车,113吗?还是698?”
江语乔:“关你什么事?”
向苒:“我也去公交站。”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顿了两秒,向苒补上一句:“顺路,要不我送你吧。”
这天刚考完试,各科都有要整理的错题,下课铃一响,班里的人消失了大半,周奕唯不紧不慢地收着书包,几个男生来搭他的肩膀,问他走不走,尹雪凌也在磨蹭,一本练习册翻开八百回,余光撇向江语乔的方向。
江语乔转着笔,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摆明了是在等人,周奕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几个男生鬼喊鬼叫:“哟哟哟,能有什么事啊。”
尹雪凌哗啦一声拉上外套拉锁,忽然扭头问江语乔:“江语乔,老师天天上课夸你,说你进步快,你都做什么练习册啊,给我也看看呗。”
江语乔哪里答得上来,桌上练习册堆了两摞山,她一本都不记得。
见她装聋作哑,尹雪凌一甩书包带子:“怎么,舍不得说啊,我做了也考不过你,怕什么。”
肖艺哼哼着鹦鹉学舌:“我做了也考不过你,一天天的,不知道阴阳怪气个什么鬼。”
“你说谁呢。”尹雪凌炸了毛。
肖艺针尖对麦芒:“谁应我,我就说谁。”
肖艺是个一根筋的,看不出来尹雪凌的毛是被哪股风吹炸的,江语乔知道,但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向苒来了。
尹雪凌和肖艺还在拌嘴,江语乔已经迅速收好书包起身,她大踏步迈出去半米,又猛地坐下,此地无银地捏了捏膝盖,吓得肖艺看过来:“你慢点,不是说腿疼吗。”
向苒站在门边,温柔地看过来,肖艺小声嘀咕:“是那个女生,你们之前认识?我怎么不知道,没见过啊。”
江语乔点头,又摇头,朝着向苒挥挥手。
周奕唯单肩背着包,溜溜达达从后门晃出来,路过向苒时,向苒忽然开口:“她不喜欢你。”
周奕唯一愣,有些恼:“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的啊。”
没等向苒说第二句话,江语乔已经“挪”到门边,看到周奕唯,脸上的好心情顿时消散,挤出一句硬巴巴的:“你怎么还没走。”
周奕唯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有点上脾气,扔下一句“又不是等你的”,转身走了。
等江语乔回过神,向苒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了上来,许是被她抓住好多次了,江语乔开始慢慢习惯一些肢体接触,向苒的手轻轻托着她的胳膊,于是她的步子下意识顿重了些,看起来真像个病人了。
楼道台阶不好走,向苒的手向下移,从胳膊滑落至江语乔的手腕,马路上结了冰,更不好走,于是她的手抓住她的手:“小心摔倒,看着点路,这里有台阶......”
向苒认真看路,一心看路,江语乔便不好挣开她的手了。
到了公交站,江语乔总算可以问:“你坐哪辆车,你家住在哪个小区?”
向苒指向公交车站牌:“698路,坐到松坪路口站,尚丽家园北区。”
“北区是不是只有三栋楼?”江语乔试探着问。
“不是。”向苒自觉上钩,“有五栋,我家是第五栋,在靠近北门那边。”
原本的217路改修,新增的698路从南到北串联起附近四五个小区,江语乔偶尔会坐这趟车去书店买教材,向苒家所在的尚丽家园离她家不算远,只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向苒的班级是高一四班,住址是尚丽家园五号楼,她是活生生的,温暖的,不会消失的,江语乔安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