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华大师抬首示意一旁的溶鸢道:“带她回聆月阁吧。”
溶鸢看着薛珞,见她眼神冷漠,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冰霜, 全然的不可相近,只觉有些喉头发紧,刚才拦住那男人时,分明听到他提起江姑娘,眼下她恐怕是不会愿意再回去闭关了。
想到这里, 她暗自捏紧了手骨, 尔后扬起笑颜道:“都出来了, 何必再回去,我在这里陪着她就是了,既然没什么事,大家都且各自归位吧,别误了明日练功的时辰。”
溶华大师让溶镜领着众人离开, 自己却在门边立了半晌。对于溶鸢的提议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个妹妹向来最是心慈手软, 在津门城遇到薛掌门的事,她也没有主动说起,最后还是从陈雁回口中才得已知晓:“溶鸢,至柔从小跟你最亲,但你也不应太纵容了她,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焉知跟你没有关系。”
“该怎么做我都知道。”溶鸢来到薛珞身边,想为她拂去额间的乱发,然而对方却偏头避了去,只留下她举着手指尴尬的立在那里。
但她很快便不以为意的笑道:“心神乱了,再闭关又有何用,只会适得其反,就让至柔好好休息两天吧。”
说完她向薛珞丢了个眼风,转身上前扶住溶华大师,带着她往外走:“今夜揽月峰上这么大的阵势,松风涯的人必然都已知晓,明日陈掌门会遣人上来过问,姐姐想好怎么说了么?”
溶华大师冷笑道:“我揽月峰若真的被武林门派群起攻之,他的明日过问,可知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他若有心,今晚就该派人前来。”
溶鸢应和道:“是,陈掌门那里不足为惧,不过还是要想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才好。”
稍顷。
溶鸢独自回到厢房内,正见薛珞在往臂间缠绕长帛,她脚步微驻,凝视良久才道:“你要下山去,对么?”
薛珞把长剑负于背上,抬眸看向她,微微一霎,眼神又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对,你要拦我?”
她这生疏的语气像针刺般扎向她的心,疼痛如涟漪散开,一层重似一层,她苦笑:“我不拦你,我只想问你,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江姑娘么?为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命也不要了?”
薛珞回首,看着苍茫夜色下零落散乱的星空,恍惚觉得有雨滴飘落在自己的额间,在肌肤泛起微微的凉意。她抬起指尖,用指腹轻轻擦过,把那点微凉攅入掌心:“师叔,你要听实话么,我确实很喜欢她。也许她在你们眼中是个极为任性轻狂的人,但我不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亮出的锋芒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可是为什么?”溶鸢道,她脸上有些不得解的痛楚,那是在揽月峰上日日夜夜都参不透的迷局:“为什么会喜欢她,即便她是个好姑娘,可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什么都不会却又心高气傲的人么?她到底哪里吸引到你了?”
“是啊。”薛珞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间盘旋的冷戾散开,眸色逐渐柔和,像漾了一弯星河,莹然发亮:“她是心高气傲,可对熟悉的人,便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就像现在,也许她正在埋怨我不知道她的处境,可她要真的见了我,又会做出一副恼我多管闲事的样子。她的矛盾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说到这里她猝然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自己太过沉浸在思绪里,忘了现在一切都是徒然的幻想。
溶鸢闭了闭眼,勉力地咽下这并不顺意的结果,她退却开来,把那幽黑的门洞亮出:“你想去就快去吧,我只有一个请求,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上,万不要惊动松风涯的人。”
薛珞急步外出,路过溶鸢时,终还是停了一下,轻轻颔首道:“师叔,多谢你了。”
望着溶于夜色的白色身影,溶鸢神色哀愁,这个姑娘是彻底要从她的身边抽离了。未几,她收回目光,走到角落的屏风前,冷冷道:“出来吧。”
陆谨言转出身来,抱剑深深鞠了一躬,脸色颇有些难为情:“容鸢师叔。”
揽月附峰。
黑压压的云层,团团悬浮在揽月峰巅,附峰上的一切都已看不真切。桂花树巨大树冠,像是汲满了水坠落的云朵,随时要为这里引来一弯山洪。
山风剧烈,长帛如清烟般袅袅直上。
薛珞站在峰边,偏头看了看松风涯上那明灯高悬的楼阁。
无数的念头正在脑中冲撞,最后化成了一声冷哼。
她几个轻纵,来到了松风涯那片空旷的练武台。
松林沙沙作响,树干盘曲在石缝间,像横生的诡谲人影。
她信步穿过高台,沿山道而上,往掌门所住的那方院落走去。
她暗暗腹诽,如果走到上面下起雨来,那就是天意。老天也许在告诫她,自己的狠辣已经造成了天谴,适时该要收手了。
如果走上去,并没有落雨,那这也是天意。上天在提醒她,一切阻拦她幸福的人,都是罪有应得,都该杀之殆尽。
风吹得越来越猛烈,长帛在与她的手臂拉扯,衣摆不停的往上翻,像是在遮挡视线阻止她前进。
前方就是巨石。
转过那方巨大的障碍,青松小筑就在眼前。
她反手抓住剑柄,缓缓地抽出了长剑。
山道上如此幽静,连雀鸦声都少闻,看来揽月峰的热闹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