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里没有丝毫的归属感,也许是知道这里并非父母的埋骨之地,又或许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另外的打算。
她们所住的院落叫做晚霞阁,是个极规整的四方院落,里面种了十来株杏树,花期已过,枝叶郁郁葱葱的,透着窗棂上银红色的窗纱,有种晚春未尽的萧瑟感。
东西厢房林立,仆妇们规置房间时,也着意把两人的住处分开。
所以丽娆看着在梨花木炕几旁闲坐着喝茶的薛珞,催促道:“天要黑了,你赶紧回房去睡。”
薛珞想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她把茶杯重重一搁,敛目装傻道:“我回哪个房间?”
“哪个房间?”丽娆把窗格推开,指着那隔了花影的东边厢房道:“那才是你该住的。”说完她冷哼了声,撇了撇嘴,讥讽道:“你说说,这也不是皇宫内院,还分什么东什么西什么主什么次,分明就是故意气我。”
薛珞失笑,啧啧喟叹道:“你就是多心,他们哪懂这些,不过是见东边的房间向阳罢了。”
丽娆即刻就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你也知道东边向阳,向阳都是主房,你心里门清还在这里装傻,我懒得在乎这些。反正人家也没有诚心邀请我来,是我死皮赖脸跟着的,有个地方住就该谢天谢地了。”
薛珞揽过她的腰,压在榻几旁,看着她一脸鄙屑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你呀,在这些小事上就是较真得很,你要喜欢就去那边住,反正你去哪我跟着你就是。”
“那可别。”丽娆正襟危坐,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嗤道:“你还是让我过两天安心日子吧。”
“话说回来。”她微微后仰靠在薛珞的肩膀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剑谱拿到手,别的就别管了,我看你那群大爷们,可不是轻易松口的主。”
薛珞环住她的腰,目光在她侧颜上淡淡的掠过,唇角微勾,一如以往在揽月峰头的清冷仙子,带着一种深沉的压迫感:“他们有什么资格阻拦我呢?”
丽娆笑了笑,贴上她的脸:“你这性子就很对我的胃口,我就讨厌别人总拿男女说事。不过这些人的脑子里都是古板的教条,你又不是长在他们眼前的,没什么感情,他们总会为自己的后人多思量些。”
薛珞轻哼一声,语气平淡:“那是薛掌门该去烦恼的事情,他既把剑谱当做武林大会夺魁的奖赏,那这无关血脉都是我应得的,如果反悔,在江湖上难道不会成为笑柄么?”
丽娆虽觉得她的话有理,但不免还是心有烦虑:“话是这么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我看你这两天就收收心,不要总在我身边打转,他们不是傻子,几句闲言碎语就够我们受的了。”
薛珞厉了脸色,从她紧绷的身子和促然的呼吸中,丽娆感觉出了她的气愤,连忙安抚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就几天么,你就为了我忍一忍吧,求你了,我的好姑娘。”
她回过头来,主动吻上薛珞的额头,虽只是轻轻一触,末了还是有些慌张的看向窗外,生怕被外人发现了。
终于,在她的劝说下,薛珞回了自己的房间。丽娆关上门,暗自松了一口气。与其说是害怕被别人的流言所扰,倒不如说是她受不住这姑娘的痴缠。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上浮起一抹羞涩。
这里纵有千万分的不适,总归安静清幽,能给她一夜好眠罢。
次日。
日上三竿,丽娆才悠悠醒转。不能怪她懒惰,实在是这房间风水不好,阳光即便是到正午也不会倾泄一分过来。银红的窗纱把天幕映得暗暗的,总觉得还是晨曦时分,所以容得自己把睡意无限放纵下去。
推开窗格,半边院子已经被日光蒸得有了暑气,鸟叫声叽叽喳喳,伺候的仆妇们也没了踪影。
丽娆不敢麻烦别人,自己在院边打来井水梳洗完毕,再悄悄凑到薛珞的房间,隔着半开的窗扇朝里看。
房间安静,床铺整洁,想来已离去多时了。
她一个人沿着院外的回廊漫步,先时还有些害怕遇到旁人,及到后来又觉得奇怪,这里似乎冷清得过了头,好像一夜之间,人全部都消失了。
她心起狐疑,有些惴惴然,绕了几圈,终于穿过阁楼前的影壁,找到出口,来到了大门前。
出了大门,便有热闹的声气传来。
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练武台。
她循声来到练武台前,看着这里聚集的人群,竟恍似回到了松风涯上。
台下人们正在喁喁相谈,台上有两个人影正在交锋。
丽娆定睛一看,那身着白衣,翩然起落的不是薛珞是谁。
她这么早就在这里练剑么?
台前苍山派的长辈们皆负手而立,偶尔惊叹一声,也显得有些克制压抑。
丽娆挤过人群,来到一个偏僻处,那里站了几个熟面孔,是在船上看惯了的,但她跟他们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不敢贸然上前相问。
幸好薛珞一招悬月当空,把台上人用长帛摔下,引得众人齐声喝采,那喝采声中有她极为熟识的朋友。
她便凑过去,扬起得体而显疏离的笑容,悄声问道:“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一早就打起来了?”
严世钟侧头看到她,眼泛惊异,随后笑道:“江姑娘不知道么,他们在与薛姑娘试招,台上的都是苍山派武功高强之人,刚摔下来的那人叫薛焱,是薛掌门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