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恢复了情绪,默默走进考场。
我那漫长又短暂的高中生活,就这样仓皇地,画上了句点。
(3)
我最终还是没有考到北京。
我的成绩太差了,奋力追赶也只考进了上海一个民办的二本。
我妈和paul离了婚,报道那几天,她和我爸一起送我去上海。临走前,我奶拉着我的手不放,老泪纵横,“怎么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呢,晓筱啊,爷爷奶奶舍不得你啊,异地他乡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新学校环境很好,南方的植被茂盛,到处都生机勃勃。
城堡一样的教学楼,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偶像剧场景。
悠悠和我报考了同一所学校。
学校没有中文系,我因此选择了新闻学,她也和我一样,我们很幸运地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大学期间,悠悠爱上了摄影,每天都抱着相机,对着各色建筑拍来拍去。
她也常常拍我,拿我做人像练习。但每次放下相机时,她总是忍不住抱怨,“苏晓筱,你现在就像一个不会笑的机器人。”
我很惭愧,可我真得笑不出。
骆沙如愿考上了央美,我们都为她感到开心。
她的课业很忙,但还是会抽出空来和我们写信。
那几年,科技日新月异,我们的手机也逐渐更新换代,变成了发达的智能机。
我们的联系方式从早期的qq,不知不觉变成了微信。群功能上线,我们三个也有了自己的小群,常在里面谈天说地,分享彼此的近况。
骆沙很羡慕我和悠悠还在一起,我俩则让她努力提升画技,早日成为有名的艺术家,好赚钱养我们。
“苟富贵,勿相忘呀沙沙!”悠悠说道。
社团招新那天,我加入了文学社,没过几天就选择了退社。
我实在看不进去书,只要打开书就会想到秦沐,想到曾经在广播站的日子。
我常常做梦,梦见回到了高中。
秦诀背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来,我哭着质问他,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消失这么久。可他只是笑着看我,从来不会回答。
毕业那天,我和班上的同学出去喝酒,喝到断片。
在仅存的记忆中,我想起我抱着悠悠嚎啕大哭,哭声震天撼地,随后被吵闹的夜排档逐渐稀释。
再之后是呕吐,抱着路边的树,吐到五脏六腑都在扭曲,好像要把这几年的委屈和痛苦统统排泄出来,吐得胆汁横流。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来消化我巨大的悲伤。
这四年里,我几乎一事无成。
我对不起我的四年。
(4)
毕业后,我回了趟岛城。
和瞬息万变的南方城市不同,这座北方小城仿佛被定格在了昨天。每条大街小巷都不曾改变,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人潮,熟悉的旧日景象。
它只是日复一日地变得衰老,变得破旧,让我在恍惚一瞬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
在小区里乱晃。
坐在那个如今已变得无比渺小的游乐场里,静静地等待着。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鼓起勇气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校园。
年轻一代的孩子们在操场上奔跑打闹。一个男生在我面前匆忙跑过,稚嫩的脸上露出青涩的笑容,女孩在他身后奋力追赶,肆意盎然,依如我们的昨天。
葫芦造型的笼子已经被拆掉了,那只萎靡的孔雀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座小小的凉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在里面安静地看着书,面色纯净,眼底藏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沈勇在我身边走过,停下来,后退了几步。
“苏晓筱?”
他神色温柔,和从前判若两人。
难得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师好!”我向他鞠了一躬。
“哟哟哟,可别行这么大礼。多少年没见啦,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您还记得陈新悠吗,她还是和我一个学校,都在上海。”
“陈新悠……是那个头发炸毛的女生吧。”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对,你那个时候好凶,我们都很怕你。”
“哎呀,往事不要再提……”他摆摆手,“行啊,上海好啊,你们都长大了,都有出息啦!”
“这次回来,准备看看以前的老师?”他接着问。
“对,我们的班主任,孙……建军,他现在在几楼啊。”
“他啊,他去年已经被调到新校区啦,我把地址给你啊?”
我没有再去找他。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那个脸色涨红,喜欢长篇大论的老师,就让他永远地留在回忆里吧。
(5)
临走的那天,我奶包了我最爱吃的酸菜馅饺子。
我爷买了条巨大的草鱼,说要亲自下厨给我做水煮鱼吃。
期间,他趁我奶不备,偷偷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拿出两块水果糖,一块剥给了我,一块则自己悄悄含在了嘴里,“吃点吃点,悄悄的,别让你奶发现,她不给我吃甜食。”
曾经温文尔雅的爷爷,变成了一个调皮的小老头。
那是我和他们相处的最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