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小皇帝先开了口:“兄长与老师这是要去哪里?若是要远行,为何没同朕告别?”
净夜沉默一瞬,给了萧濯一个眼神之后,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萧濯跟在净夜身后,有着一段距离。
萧濯和小皇帝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净夜,他上前恭恭敬敬对着小皇帝,行了一礼。
小皇帝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态度还是如以往一样亲昵。
“朕说过了,若无人时,兄长不必多礼。”
净夜低着头,恭顺有加:“礼不可废,这些道理,还是当初皇上教给我的,臣一直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小皇帝沉默稍许,盯着净夜良久,才开口问:“兄长,可怨过朕?”
净夜低眸:“臣不敢。”
“那便是怨了。”小皇帝喟叹一声。
净夜摇了摇头:“臣当初被皇上丢给了潘英,心中有恐慌,有伤心,怨恨,倒还没想那么多。”
小皇帝又问:“潘英何在?”
净夜道:“该是死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萧濯,才笑了一声:“摄政王做的?”
净夜如实回道:“摄政王还尚未寻到臣的藏身处,是潘英从前的手下潘润,背了主。”
小皇帝仔细思量了一番,想起这段时日,萧濯的状态,以及他手底下人的消息,想来潘英的死,也该不会萧濯所为。
小皇帝叹了一声,道:“潘英太贪,又过于自负,他太过于信任他手底下的兄弟,如今遭了报应,也算是将这事了了。而兄长能从那虎口逃回京城,朕心甚慰。”
净夜忽而跪地,行了大礼:“皇上,您知道的,臣一向胸无大志。此番在外漂泊,受尽苦楚。如今从险地逃出,心中唯有一愿,但求皇上答应。”
小皇帝看了一眼身后穿上百姓衣裳的萧濯,忽而道:“你说吧。”
“臣唯愿与心上之人远走高飞,再不回京。臣同皇上保证,臣活一天,就牢牢守住萧濯,离京都远远的,再不现于人前。”
小皇帝双拳紧握,他没有让净夜起身,反而是看向了萧濯,问他:“老师,也是如此想吗?”
小皇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萧濯老师了。
萧濯听闻此言,忽而低声笑了笑:“尤记得当年在御书房,臣教皇上课业,教皇上骑射。那个时候,皇上对臣并无防备,还总是夸赞勇猛,乃真勇士。”
小皇帝亦笑了:“是啊,早就听闻老师少时便同先祖一块打仗,连先祖都夸赞过老师是我朝第一勇士。若无这多年的针锋相对,朕与老师,本该和睦相处。”
萧濯难得认了错:“臣多年嚣张跋扈,自知有愧。如今离京愧悔,后半生,只当没了萧濯这人。若有违今日誓言,臣愿被千刀万剐,雷霆加身,永世不得超生。”
之后,萧濯又拿出藏于怀中的名册,递交给了小皇帝。
“这名册,自是这些年对摄政王府表达归顺之人,臣保证,此名册绝无遗漏。至于臣之心腹,臣已全部带离京城,请皇上开恩,赦免他们往日犯上之过。至于摄政王府遗留老仆,他们年岁已长,请皇上饶他们不死。”
小皇帝翻阅那名册,见名册之后,还有摄政王府这些年的往来账目。
账目事无巨细,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本子,想来萧濯早就准备好了。
小皇帝这才意识到,也许萧濯从未想过要起纷争,他也从未想过要逼宫。
小皇帝闭上眼,对着萧濯和净夜道:“山高路远,盼着兄长和老师,能一帆风顺。”
萧濯和净夜都对着小皇帝行了大礼。
而之后,萧濯扶着净夜上了马车。
小皇帝站在原地,看着漫天风沙,忽而对身边人道:“回宫吧。”
小皇帝的心腹忙问:“皇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吧?斩草不除根,怕是后患无穷啊。”
小皇帝笑了笑,道:“你太小瞧老师了,他向来谨慎,出行为了避刺客,总是出奇招。如今他就一辆马车,想必周围必有后手。朕若不动手,或许他还能安心地走,朕若真的动手了,那他必不会与朕善罢甘休。”
那心腹又蹙眉道:“可那萧濯狗贼,真的甘心放弃京城繁华,与玉亲王归隐吗?”
小皇帝握着手中的名册,忽而道:“怎么不可能?朕那兄长,如玉一般的人儿,连潘英都愿散尽家财,萧濯自是也不能免俗吧。”
心腹又小声道:“可那潘英说,玉亲王乃是前朝余孽借尸还魂,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小皇帝忽而摆了摆手道:“若真是前朝皇子,他怎愿与朕称兄道弟。他有那么多机会刺杀朕,都没有动手,可见潘英所言不真。朕虽当初有过一瞬的疑影,不过这等匪夷所思之言,朕还是不信的。想必是那潘英得了癔症,顺嘴胡说。你也不是不知,潘英正是因为他那前主子欲娶妻,才发了疯,诛灭了逍遥会上下万余人。如今看到玉亲王长相与那前朝皇子有些相似,他便彻底癫狂了。”
当日傍晚,小皇帝便下旨搜摄政王府,对外的消息,便是摄政王突然暴毙,玉亲王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一时间,京城内变了天。
从前依附于萧濯的那些个大臣,人人自危。
可那些依附于摄政王的人,不过是些墙头草,如今见风向不对,也互相攀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