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猝然相对,饶是暮云重不畏死,在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猛然颤动了一下。
    而接下来,萧濯说出来的三个字,更是让暮云重当即变了脸色。
    时至今日,净夜还能想起当时萧濯那严肃的语调,他一字字地说出了暮云重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加了重音,仿佛暮云重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即便如此,萧濯最后还是放了暮云重一马。
    逍遥会的长老们分析,萧濯当时正在和另一位辅政大臣内斗。
    这样大的功劳,萧濯不想让别人给抢了。
    可是暮云重后来从直隶回京师的途中,又一次撞见了萧濯。
    萧濯当时坐在马车上,只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暮云重笑了一笑。
    那笑容仿若花月春风,让暮云重瞬时便没了提防。
    暮云重猜到他不是要来抓人的,便大着胆子,拿着一盒粽子,走到萧濯近前。
    暮云重拱手与萧濯打了招呼,随即笑吟吟道:“明日便是端午了,家里人给准备了粽子,我这里还有五彩香包。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当祝福大人平安顺遂。”
    萧濯顺手接过香包时,还冷睨了一眼暮云重身侧的潘英,随即萧濯回神道:“胆子这么大,不怕我再抓你一次?”
    萧濯说这话时是笑着的,那日阳光耀眼,暮云重站在萧濯对面,硬生生晃了神。
    随即暮云重笑道:“小民普通百姓一个,平生没做过恶事。想来,府衙里的大人们,也大多都如您一般,是讲道理的。”
    萧濯轻笑了一声,随即叹道:“谢谢你的香包和粽子,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行事。下一次你再犯到我手里,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那是暮云重最后一次见萧濯。
    那之后没两年,潘英便背了主。
    净夜思绪回笼,紧盯着崔嬷嬷看,希望崔嬷嬷能给他一个答案。
    可崔嬷嬷支吾了半天,到最后也只是拍着脑门道:“老奴也不清楚王爷的事,王爷心里有什么,也不会同我们这些下人说。可老奴清楚,王爷要找的人,就是小主子您,这绝对不会错的。您别看老奴平日里总是记不清东西放在哪,可王爷的事,老奴可从来都没出过错。”
    净夜笑了笑,也没把崔嬷嬷这些话放在心上。
    毕竟崔嬷嬷年岁大了,这记性确实差了些。
    再者,崔嬷嬷是这王府里最希望看到净夜和萧濯在一起的,她几乎每日都要在净夜跟前说萧濯的好话。
    而今为了让净夜安心,胡乱说些有的没的,倒也正常。
    用过膳后,净夜由崔嬷嬷引着,去了前院的书房。
    彼时,前院正有人在前厅与萧濯议事。
    净夜不敢打扰,只得在外面先候着。
    起初里面还很安静,可净夜后来却听到里面那人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王爷,您说说,那潘英算个什么东西?凭他也敢跟在您跟前造次。这几年,要不是皇上抬举他,我早就将他捏死了。如今他不在京师,他养的狗也要咬我们一口。依我看,直接将他们的人一窝端了,就像当年对付赛多一样。”
    赛多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萧濯曾以赛多图谋不轨、有悖逆之心为由,将赛多一党全部下了狱。
    后来有传闻说,赛多的罪证还没等下来,便被萧濯活活打死。
    他们二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怨,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现下,萧濯却道:“本王告诉你多少次了,遇事不能急。潘英不过就是一条疯狗,本王早晚会处置他,但绝不能是现在。现在朝中多少老臣暗中支持皇上亲政。那群人明知道潘英品性不佳,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对付我们。”
    “人人都想做好人,不愿受人诟病。若这时咱们出手了,正好让他们寻到了由头。所以我说,事不能急。该忍就得忍。你为官多年,这么点小事,不必本王教你。你且回去静静心吧。”
    净夜也不知道那长相粗野的大人,到底是因为何事气不过。
    不过他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与净夜撞上。
    那人看到净夜,竟然怔了一下。随即,他对着净夜福了一礼,什么都没说,便气匆匆地走了。
    净夜微微诧异,他这身份,说不好听点,就是摄政王豢养在府内的男宠,大概还受不起那身穿麒麟补服的大人一拜。
    麒麟补服,乃朝廷一品武官的官服。净夜虽不识方才那位大人,可见其官服,便也知其品级。
    萧濯走出来时,正见净夜正站在那发呆。
    萧濯笑着抓起了净夜的手,轻声问:“等多久了?”
    净夜这才回神道:“也没多久,王爷有正事,我不敢打扰。”
    萧濯牵着他进了书房。
    萧濯书房内的藏书极多,甚至还有不少古书孤本。
    净夜时刻谨记自己是不该识字的,所以即便瞥到了几本好书,也未敢多看。
    倒是萧濯搂着他的腰道:“你若是喜欢这里,可以日日都来。”
    书房内梓香袅袅,香炉里也不知燃的是何香,闻来只觉清新宜人。
    净夜窝在萧濯怀中,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我喜欢的,是能过来陪着王爷,而不是这冰冷的书房。我想着,以后能日日在王爷身旁侍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