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早已听厌了邱祁念孜孜不倦大差不离的说辞,眼皮都没动一下。
“退一步说,即使你当真能挣脱师兄的术法赶到孤云台。”邱祁念问,“你觉得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能够从师兄的手下把他救出来吗?你道心已碎,打不过范师兄的。”
方随一直忽略她的瞳孔倏忽闪了下,仿佛将这句劝解听了进去,邱祁念心头一喜,乘胜追击道:“所以说嘛,我们就在这里躺好了,好好修养,不要管什么大徒弟二徒弟的了……”
“师姐。”方随双手捧起邱祁念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手,认真道:“你说得对。”
“对就……”邱祁念喜上眉梢,回握住方随的手:“对就躺下吧!”
方随摇摇头,捧着她的手道:“师姐,劳烦你替我护法,我要悟道。”
“你要……”邱祁念笑容一僵,“你要悟道?现在?”
“现在。”方随这种时候竟然慢吞吞挤出一抹笑意,笃定道:“我要悟道,多谢师姐指点迷津。”
邱祁念心里骂骂咧咧——指点你个玉清境元始天尊!面上还得藏住懊恼,暗中发誓下次定要练就三寸不烂之舌,把一个两个死脑筋的都给劝回去。
邱祁念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师弟,道不是那么好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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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次悟道了?”范坤来察觉到空气中微弱异样的水灵力,金乌缠停滞在半空中,不得前进,范坤来问完又主动否定道:“不像……你还不是完全的化神境。”
“拦住你这一招,够用了。”水灵力缓缓汇聚成滔天的巨浪,以柔制刚,金乌缠陷入翻滚的浪花中,炙热与凉意碰撞,升腾出漫天的水雾,遮盖住孤云台之上的场景。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突如其来的是何种状况。
一刻钟已过,范坤来施展的噤言诀失效,众人张嘴发现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于是拉着好友小声议论纷纷:“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拦住了范宗主的金乌缠!”
“谁能挡住范宗主的一招?就算是随手一招,那也是化神境的招式……”
“水属性灵力……莫不是……”
众人说着说着全都自觉把嘴闭上了。
身后的高温逐渐远离,范坤来撤走了金乌缠,背手矗立,替围观的人群肯定了多番猜测却不敢说出的人名:“方随之,你现在离开孤云台,师兄既往不咎。”
台下倒吸一口凉气,方随的声音也从四散的水雾中模模糊糊传出来,是很干脆利落的一句“——闭嘴。”
范坤来虚空踏立,身姿卓然,衣袍作响,神色并未因为方随无理的话语有什么大的变化,望向孤云台中央绰约的人影,声音带着劝诫:“随之,孤云台的规矩你比我清楚,凡劫持孤云台莲华宗罪人者,与罪人同罪论处,随之,师兄知道你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师兄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孤云台。”
方随这一次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单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心跳的节奏直到此时方才渐渐有平息的征兆,方随面无表情地盯住谢时安的脸,心道,救下来了。
“师尊。”谢时安嘴唇动了动。
方随面无表情继续盯着谢时安,只见他干燥的唇不停上下蠕动,谢时安的头无法靠近,方随就把头轻轻靠过去,于是感到谢时安唇瓣意外挨了下他的耳垂,又立即退走,带着气声蹭着他的耳边道:“师尊,您快走。”
方随把耳朵收回来,当场气得笑出了声,骂道:“你也闭嘴。”
若不是见到谢时安转头对范坤来道出那句“我认”时眸中深藏的死志与决绝,方随可能真的还以为谢时安直到现在也只是跟他玩一些欲擒故纵的算计,否则怎么会如此恰好地把冰凉的下唇贴到自己的耳垂上,留下那样的温度?
他先前陷入惯性思维了,他以为谢时安算计多了他,这回也是单纯想逼自己相见,可谢时安怎么算得到自己会强行再悟一次道,怎么算得到自己能够拦住范坤来的杀招,怎么算得到他能够赶得如此凑巧。
谢时安想见到他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
他千方百计要得到自己的爱,得不到他宁愿去死。
如果千年前方随之没有从狼族救下谢时安,他在那个时候就可以随随便便死了,谢时安从来都没有什么生的渴望,独自活到现在也只是为了替玉识君沉冤昭雪,顺便求取一次真心,而今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算计尽数暴露,真心求取不得,那他便一死了之给自己出气。
在方随等着谢时安用人形好声好气来哄自己的时候,谢时安想的是“我死了师尊就能消气了”。
“师尊,您的记忆是真的,但天书的剧情是假的,大师兄是因为明鳍的操纵才会伤害您,他没有强迫您做过任何事情,那些是我为了让您不再喜欢他杜撰的。”谢时安眼角湿润,却没有再流下泪来,说话时眉间的神情更像寸芒雪原的那个沈十三。
谢时安其实不爱哭,方随搜搜刮刮边边角角的记忆,恍惚发现在谢时安只是谢时安的时候,他只流过一次泪 ,在他死的那一天,在九登山巅。
爱哭的是纵青珩。
谢时安以为他喜欢纵青珩,所以他装作爱哭的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希望自己能将片刻的喜爱从纵青珩那里转移到他的身上。
谢时安花了八百多年渐渐把谢时安变成了纵青珩的样子,然后套着青面獠牙面具鬼门主的壳子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