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身体不适,您走后几日就启程回京都疗养了,但属下趁着谢公子收拾行囊的时候,偷偷搜过了,找到几份干葵药粉。”
谢北轩...
这一刻顾长宁才看清了谢北轩的欲念和野心,这样卑劣的手段,与平常少年郎的纯真判若云泥。
他一直知晓谢北轩只图谢家的荣华与威名能够延续,所以才会顺水推舟地答应联姻一事。未曾想平日笑盈盈的谢北轩竟然会将楚晏列为敌对方。
“退婚的信寄出去了吗?”
“已经寄出了,但还未收到回信。属下还在谢公子的帐中搜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密信,是陛下亲笔的。想来之前也曾有过,应该被销毁了。”
手边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碎片扎眼地散落一地。
顾长宁以为自己戎马阵前,为梧国立下诸多战功,父皇便多少会容忍他一些。他早该想到的,他一遍遍回绝父皇处置楚晏的命令,便已经是将王权的利剑悬在了楚晏头顶。
谢北轩也不是单纯图什么联姻,他是想借由助推攻下溁城一事,与皇帝做交易,好让侯府依旧立于尊荣之位。至于联姻,不过是为了保全这得之不易的荣华的手段而已。
好一个梧国,好一个父皇,竟然算计他如此之深。
“殿下!”帐外有人高呼一声,匆匆跑了进来,是原本应该在溁城的墨旗。
“你怎么回来了?”
墨旗跪在地上,行礼,从袖中拿出一封盖着朱印的信,“恭喜殿下!墨旗接到圣令,陛下为嘉奖您攻破溁城,亲封您为大梧太子,如今圣驾已至祁城,还请殿下移步城中受封!”
“怎么父皇会突然亲自到祁城来?”他让墨岩把信来过来,拆开一看,的确是父皇召他入城受封的信件,还说什么听闻他攻下了溁城,惊喜之情难以自禁,便连夜赶来祁城,要亲自见他。
墨旗拱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大业已成。”
顾长宁却不觉得高兴,从前他执着这太子之位,是因为母亲,也是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气,同为嫔妃和皇子,怎么母亲和他就能被草草送去他国,其他人就能安然待在梧国。
当然,还为了跟楚晏较劲,毕竟楚晏成了姜国太子,他就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当上梧国太子才能跟楚晏平起平坐。
可这受封的旨意真落进了手里,他却并没有想象中舒坦,反而心里堵得慌,那些白纸黑字像是一颗颗顽石,沉进心湖,打破了平静。
他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只跟楚晏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躲起来,远离这些纷争,远离这吞人的旋涡。
“还请殿下即日启程。溁城和营地就交给我跟墨岩吧。”墨旗再次行礼。
墨旗是三年前去姜国救出顾长宁的人,生死之交,三年来又格外尽心得力,所以顾长宁对他很是信任。再加上他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墨岩是堂兄弟,顾长宁自然也就对他放心。
“嗯,明早我就去。今日病体,不宜面圣。”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墨旗立刻就伏身上前清理,一句多话也没有。
顾长宁安排好军中事务,祁城离此处不远,姜国兵力如今又集中在越城,应当不会对这里造成威胁。他拉开书案上的木匣,里头的同心佩竟也蒙了尘,再不似从前温润明亮。
大概是离了那个会日日拿在手中拂拭的主人吧。
楚晏帐中,吴虞正给午饭后的楚晏把脉,他平日里也都要来上两次,这几日格外勤,除了早晚各一次,还要在午时或者傍晚来一回。
“如何?那草药可有用?”楚晏见过顾长宁那一身非金疮的伤痕,再加上隐隐变苦的汤药,便大概猜到他是去替他找什么草药了。
吴虞摸了摸脉象,沉默片刻才接话:“微乎其微,不过这一时片刻也不至于恶化到身死神灭的地步。”
楚晏并不惊讶,也不失望,如今他还肯好好喝药,不过是看在吴虞的面子上,想成他名医之美。至于他本人,其实觉得活与死无甚区别。
“老先生,您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哄哄菱生吧,就说这药有效,他还小,离别之事却已经历过太多,我本是姜国人,不该惹他伤恼。况且您不也说,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吗?”
吴虞的脸色有些动容,叹了又叹,收拾了药箱。
楚晏,你到底是要哄谁你心里清楚。
他本想这么说,但张了张嘴,还是未曾脱口。
帘外步履匆匆,顾长宁移身进来,见他也在,上前便问:“怎么样?他好些没有?”
吴虞扫了一眼顾长宁伤痕累累的模样,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竟然也有如此憔悴的时候,吴虞又见顾长宁满脸希冀的神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明晃晃地盛着易碎的憧憬。
他终于理解了楚晏的意思,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拱手,“殿下的毒正日渐消解,已然没有大碍,多加调养,应当能够好起来。”
孽缘,都是孽缘。
他在心底摇了摇头,带上药箱掩帘而去。
顾长宁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走到楚晏床边坐下,“听到了吗?楚晏,只要好好调养,你会好的。”
“嗯。”楚晏移开了视线。
他对顾长宁,恨得切齿切肤不假,但若是看见他因为自己濒死就变得如此假惺惺的憔悴,也只会让他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