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刮目相看,很快就转化成自我欣赏。
“数据、虚拟世界。”许亦为回答说。
走这一步非常之危险,因为这等于给严飞提示,有唤醒严飞记忆的可能性,但反过来看,这种危险也会令整套谎言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严飞困惑地问:“你是说将人都变成数据吗?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该不会到最后ai真的统治地球了吧,人类就成了ai的努力和养分。ai给人类提供虚拟世界,让人类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类的后代也都是由机器孵化胚胎,就像是人养鸡养鸭,养大了再吃掉一样。”
“虽然你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我不得不说,就算是你说的版本,也是合理的。”许亦为非常平淡地说,“既然人可以将其他物种当做工具和食物来利用,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工具和食物呢?”
严飞追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许亦为笑了笑:“其实我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仓里沉睡,睡眠会延缓细胞老化,有利于植入新细胞。其实人的精神世界是极度强大的,只要想像力够丰富,绝对可以突破宇宙。但为了抑制人类这样逆天且胆大的物种发展太快,于是上天就给了人类一具虚弱的身体。人类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补充能量,有寿命限制,而且这个人死掉了,他的思维不可以移植给下一个人,于是为了让后人能尽快获得知识,加速人类社会的发展,看破天机的先人们才会急于写下深奥的著作,以供后人参详。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吸收完先人们留下的知识。人类的自身受限,或许也是宇宙为了达到平衡的一种设定。而我所生活的时代,已经即将突破这种设定。你看,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段数据,植入到你的大脑里,令你以为我是你的一个人格。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你,因为眼界受限,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是你的人格,因为除此之外你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除非你觉得自己疯了,精神分裂了。”
当许亦为撂下这番话之后,严飞又一次陷入了震惊、怀疑、接受、向往、兴奋,却又恐惧的情绪当中。
这些矛盾的情绪将他分割成好几块,真是能随时逼疯人的节奏,换一个人八成早就冲去精神科了。
严飞与那些怕生病的人不同,他不是不怕,而是更自信于自己的智商和判断力。
他想了几分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你讲的太玄了,你确定我只有一次机会,只要用对了就能超越你的成就?”
许亦为:“系统从没有算错过。它不仅算到了,还让我看到了。你该不是想要我剧透给你吧?”
说实话,严飞很想,但又因为骄傲而不允许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
严飞:“切,我当然可以。”
许亦为又是一笑:“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也想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系统算法中的最上限。毕竟系统给出来的可能性,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这是根据你的性格数据和行为模式、思维方式推算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根本办不到。”
第168章 chapter 11
结局卷
chapter 11
严飞这个人不仅自负,而且自尊心极强。
他曾经鄙视过许亦为,觉得他优柔寡断、心太软、恋爱脑,居然为了林寻请求救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他得知许亦为身上的惊天秘密,他的心情又转化为:哦,难怪这个许亦为至生死于度外,明知道救许南语,他会死掉,他还是去。原来不是他不怕死,他都快活成活化石了!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次人生体验,死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体验中的许亦为。
这就像是打游戏一样,玩家怎么会在乎游戏里的人物死多少次呢?
从鄙视到恍然大悟,再到向往,严飞的心境高低起伏,刺激得他肾上腺素飙升。尤其是许亦为的那句话,说严飞有机会超越他的成就,这无疑就是一级强心针。
一个自负的人最喜欢听到什么?什么话对这样的人杀伤力最大?
这里面是有一套话术的,只要告诉这个人“你很聪明,你很有才华,你早晚可以出头,也许就是大器晚成”,或是说“你什么能力都有,各方面都非常棒,就是少了一个机会,缺了点运气”。
机会、运气,眼下严飞已经认定了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此他不会再反思是自己的做法行为有问题,只需要将机会用对地方即可。
别人一句不用负责任的话,会直接改变一只迷途羔羊的命运。
当然反过来说,严飞之所以相信这句话,也是因为潜意识中就是这样认知的,许亦为只是点了出来。
“你有机会超过我。”
请问是多大的机会?
地球还有机会毁灭呢,请问多少万分之一?
严飞听到“有机会”三个字,心里已经将几率无限放大了数百万倍,“有机会”很快就变成了极有可能。
没想到许亦为又说,那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是系统推算出来的渺茫数字,约等于不可能。
严飞这下就不服气了,而他的不服气直接就化作了行动。
在中了彩票以后,严飞越发积极地与这个性格阴郁的林寻联络感情。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林寻躲避掉那个跟踪狂的性侵。
林寻没有被性侵,自然也就不会生那场大病。
十年前的一点细微改变,于十年后来说都是一场“天翻地覆”。
十年后二十三岁的林寻,不仅在性格上有了变化,连居住环境也多了一些色彩,她还喜欢上严飞的雕刻作品。
然而严飞却从林寻的收集中发现,他的雕刻作品大多集中在十年前,最后一件作品就是在“今年”完成的。
那么后来这十年他在做什么,去了哪里?
往好处想,应该是他用中彩票的钱去投资了,还赚了大钱,自然就不需要再靠雕刻为生——林寻也是这样说的。
但严飞冷静下来想了想,却是越想越害怕。
他雕刻木雕可不只是为了谋生,这里面也有点个人的兴趣爱好。
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头,哪怕是朽木,他人看木头就只是木头,而他看木头却像是女娲看泥巴。
女娲将一块块泥巴变成人类,随心所欲地去捏造,他做木雕就是这种心理,有一种当主宰的心气儿——我想把你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我喜欢的时候,我就化腐朽为神奇,我不喜欢的时候,我就把你扔进火里。
严飞认为这样一种可以满足自己心理变态欲望,随时随地都能发泄情绪的兴趣爱好,他是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的。
投资,看着金钱滚动成更庞大的数字,这固然很吸引人,但金钱就是金钱,它只是一串数字,怎么有木雕那样千奇百怪的变化呢?
于是思想下来,严飞心里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林寻有与时空对话的能力,严飞自然不会浪费。
他很快就将自己曾救过林寻的事挂到嘴边,并让林寻也帮他一个忙。
林寻问是什么,严飞说:“用尽一切办法去找我,我把身份信息给你,还有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总之你尽力去找,缺钱我就给你汇过去。”
严飞跟林寻要了她十年前的账户,第一时间将钱打了过去。
林寻十年后的账户也因此有了变化,她非常配合,第二天就按照严飞提供的思路去找人。
几天后,林寻再次出现在镜子里。
严飞在镜子前等了林寻三天,这三天里,他不是做木雕,就是和许亦为聊天。
严飞问了许亦为很多一百年后的细节——虽然他已经倾向于相信许亦为说的是真的,骨子里多疑的性格却依然是不是出来作祟,他下意识想知道更多细节,而这些细节是很难编造得严丝合缝的,稍有漏洞就会被他看出来。
严飞却忽略了一件事,不可能的事也是有机会变为可能的。
二战期间,有一个犹太人被德国纳粹抓获。他为了活命,在得知一位德国军官想学习波斯语后就谎称自己是波斯人。
德国军官没有杀死他,还半信半疑地跟他学起了波斯语。
可事实却是,这个犹太人根本不会说波斯语,但他却在这个纳粹集中营里坚持了七百天。而在这七百天中,犹太人每天都要教德国军官几个“波斯语”单词,到了后面还要教对方语法。而这些单词都是被杀害的犹太人名单。
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这个犹太人不仅要教,自己也要“学”,还要学得比这个军官更好,就像是真的在说母语一样顺畅。否则稍有差池,引起军官的疑心,随时会赏他一颗子弹。
可见,只要一个人编造谎言足够“真诚”,说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谎言”就会变成“真相”。
更何况许亦为说的不全都是谎言,他起码保留了七分真,那少量的虚假仅仅是针对严飞的未来。
严飞可以怀疑许亦为,却从没有怀疑过林寻。因严飞认定,林寻是弱于他的,他捏死林寻轻而易举。
这样的惯性思维,令严飞对林寻没有一点防范,更加没有怀疑过林寻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告诉严飞,她已经去调查过了,可她根本没有找到严飞。
因为他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林寻的调查结果和严飞最害怕的预测完全吻合,这下严飞对林寻又多了几分信任。
他心里的恐惧也因为这番结论而逐渐扩大、扩散,尽管他没有露出来,依然镇定地问林寻:“能不能进一步查到大概的失踪时间?”
林寻将她查到的事情写了下来,一条条念给严飞听。
其中一条就提到严飞失踪案的报警人,正是严飞的养父。
严飞不禁嗤笑出声:“不可能。我死了他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已经两年没有给过他钱了。”
笑过之后,严飞的眼色又冷了下来:“他有问题。”
尽管严飞不太相信,身体虚弱的养父有本事杀了他。
林寻没有评价,又往下念:“报警之后,警方去过你住的地方。你的室友说,你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离开了,说是出一趟远门。你的室友还以为你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不知道你失踪了。而且你们关系比较一般,你的室友就没想过要给你打电话。警方那时候还以为你只是去了外省,后来调查了,发现你根本没有买过飞机票、火车票。他们认为,你有可能是乘坐大巴车离开的,但是你的手机却关机了,你账户里的钱一直都没有使用过。”
此后又过了数日,警方依然找不到严飞的下落,“失踪”已然定性。
没过多久,严飞的养父就在律师的代理下办理了手续,宣告成为严飞的财产代管人,管理严飞的所有财产。
两年后,严飞的养父依照法律程序申请,宣告严飞死亡。
听到这里,严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不仅阴沉还透着浓浓地愤恨和狠毒。
林寻是平铺直叙的口吻在阐述她找到的事实,当然如果是当年的林寻,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这些详细信息的。
但眼下严飞顾不得那么许多,因为这每一条都说中了他的预测,他一时只关注自己的情绪,想着如何反杀,如何自救。
严飞缓慢地闭上眼,将那汹涌的情绪压制下去,他不希望将它们发泄在无用的情绪宣泄上,就算要宣泄,也要对准某个人。
可就在这时,严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养父打来的电话。
严飞将电话接起来,目光注视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林寻看上去对他充满了关心,对这个打电话的人也产生了好奇。
严飞:“喂。”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养父语气很差,上来就质问,“你还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养大的,白眼狼,狗东西!”
这要换做以前,严飞一定会立刻挂断,进而心里生出厌烦。
但这一刻他却出奇的冷静,不仅不厌烦,不生气,还对着镜子扯出一点笑容:“是不是又缺钱了?”
“知道你还问!”养父骂道,“不缺钱我找你干啥?你对我有赡养义务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严飞痛快地说:“账号还是那个吧,我把钱汇给你。另外还有个事,咱俩得当面聊清楚,找一天见个面。”
养父一时愣住,有点意外严飞这么爽快,但很快就释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要聊什么事儿?”
严飞说:“我手里有一笔进账,不多。你总把养过我的事儿挂在嘴边,那你就算一笔账,我一次性结清、买断,以后不要再跟我要。咱们正式结束关系。”
也不知道电话里养父又说了什么,必然没什么好话,而且音量很高。
严飞将手机拿开,隔着一段距离等了十几秒钟,等到对面声音变小了,这才凑到耳边:“嗯,等我这里忙完了再约,先这样。”
电话切断,严飞将手机搁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