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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初见面”,秦柊意识到林寻是有一些防人意识的。这倒是一件好事,有防人之心就能少一些遇到危险的机会。
秦柊也不敢逼得太紧,下午便安排人去余寒家里的公司谈合作,令余寒没有时间来见林寻,不得不留在公司加班。
当然,合作也是真的,秦柊不差钱,也不需要骗人,在之前的调查当中他发现余家的公司有些本事,做事很务实,合作一把也不无不可。
然而,就在秦柊十拿九稳,以为林寻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时,两天后林寻却去了那家出版公司上班。
秦柊猝不及防,转而就在林寻去精神科拿药的同一天制造了一次“偶遇”,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秦柊打着腹稿,在精神科走廊里等了几分钟,就看到林寻出现。
林寻也看到了秦柊,还看到他手里的传单和资料,秦柊主动打起招呼,林寻也表现得很友善:“我回去查过了,也问过认识的病友,原来你真的不是骗子。抱歉,我为我之前的怀疑跟你道歉。这样吧,你把传单给我一点,我回去拿给认识的病友们。”
秦柊将传单递给林寻,笑着说:“那你呢,不考虑一下吗?其实我认为你就很符合我们面试的条件。”
林寻好奇地反问:“你是怎么判断我符合的,咱们才见过一次。”
秦柊说:“你遇到事情的反应,你的对话逻辑和语言条理,还有你的待人接物。我猜你应该读过很多书,我指的不是学习上的书。你应该经常与文字打交道,而且具有丰富的想像力。你的情绪很稳定,不会有随时发疯的可能,应该是你的想像力与现实不符,你受到这两者冲突的影响,进而被困扰住了,这才决定选择更靠近现实,通过药物来稳定脑垂体的‘异常’。哦,不过这种‘异常’在我们科研上的标准略有不同,医院治疗病人是按照普遍标准来认定,并没有个性化、差异化的区分,针对性会比较差,而我们是采用更为‘因材施教’的方法。我们的科研人员也不认为与大众不同的小众群体就该被贴上病人标签,这种自我认知是一种心理暗示、自我否定,没有人会希望贴上这种标签。”
秦柊一连串的阐述令林寻感到意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知道得也挺多:“看来你真的接触过很多患者。”
如若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地判断出她是否适合。
秦柊谦虚道:“是有一些,不过你算是比较特殊的。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你在吃那几种药,我根本不知道你也是,你的思维非常正常,既没有过度活跃也没有过度低沉。”
林寻:“所以你才觉得我适合?”
秦柊浅笑道:“是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寻看了看秦柊,又看了看传单,也看不出来她是否心动,只是有一两秒钟的犹豫,然后说:“我不能答应你,但这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才入职就突然说不做,对介绍工作的朋友和这家公司都不合适。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为难,而且我现在的工作是长期稳定的,而你这上面写了三个月实验期,我总不能因为三个月的高薪就舍弃掉也许会做三年的职位。”
才说了林寻像普通人一样思维正常,她就说出这样一番过于正常的话,秦柊一时有点不知如何招架,竟然想不出来该怎么进一步推销的法子,因为他也觉得她的决定很有道理。
秦柊吸了口气,险些就问林寻那个朋友的名字,但他却说:“既然是朋友介绍的,的确不太好推脱。你一定很信任这个朋友,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林寻顺着话茬儿说:“是啊,而且他没有因为我有这个病就歧视我,那个公司也没有戴有色眼镜,所要我真的很感激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这话落地,林寻的目光就越过秦柊,看向走廊另一端,随即笑了一下,又对秦柊说:“他来了,先不和你说了,改天再见。”
秦柊没有阻挡林寻的脚步,他只是侧身看着她的背影。
林寻从他身前经过,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秦柊便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那里站着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穿着护士服,中年人,男人很年轻,看上去和林寻是同龄人,而且他们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像是母子。
最主要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余寒。
相比起余寒,这个男人的长相更为叛逆一些,这样形容有点抽像,但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他都给人这样的感觉。
但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看男人是从两性思维模式触发,男人看男人则是同类角度,无论是优缺点都一目了然,藏都藏不住。
秦柊还记得在福利院的时候曾经听两个女老师闲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她和她丈夫有个大学同学多年不见了,前段时间和这个同学以及同学的妻子一起聚会吃了顿饭。
饭后她对丈夫说,她这个同学的妻子真幸福,看他们在饭桌前多恩爱啊,同学对妻子多好啊。
没想到她丈夫却说,她那个同学一看就是外面有人了,不过这不关别人的事,也不用多管闲事,不信就走着瞧。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那个同学和妻子打架,原因是抓到他包养小三儿。
这个女老师回家和丈夫说了,还问丈夫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丈夫就说了这么一句:“都是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背后怎么回事,根本瞒不住。”
再说回眼下,秦柊远远看着这一幕,忽然间明白了那两个女老师的闲聊是什么意思。
他看余寒,一眼就能看出来余寒只是表面斯文,心里是个冷漠的人。而眼前这个男人,在秦柊看来则要比余寒好上一些,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这个男人看上去有点酷酷的,在对待林寻时的一些细节、小动作,则透露出他的心细。
秦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里,又一次翻看上次私家侦探给的材料,里面有一页纸他之前并没有当回事,如今却反反覆覆地看了起来。
这页纸提到的正是医院里出现的那个男人,名叫蒋延,他是护士长苏云的儿子,而苏云则是林寻母亲许南语的好朋友。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比起余寒,蒋延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尽管林寻还没有选择蒋延。目前看上去,是蒋延单箭头林寻,林寻单箭头余寒,余寒虽然对林寻有意,却并不是非她不可。
但无论是谁,同样令秦柊感到失落。
秦柊一时陷入两难,一边是想要再尝试一次的想法,另一边则是在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而且是他导致的结果。
原本他和林寻在那几个月的相处中已经有些好感,这并不是他一厢情愿,他能感觉到林寻对他的感觉,结果是他一手搞砸了。
……
这种两难持续了两天,秦柊已经有些放弃抵抗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秦柊起先并不在意,将这个陌生号码按掉,没想到号码又打了过来。
秦柊将手机接起来,随即听到一道意外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秦先生吗?”
是林寻。
这一刻秦柊的心情,就像是冬天刚过,万物复苏,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上长出一片绿色的嫩芽。
秦柊只停顿了一秒就笑道:“你好,我是秦柊,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林寻。”
林寻:“咦,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秦柊:“是你告诉我的,你忘记了。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林寻迟疑了两秒,转而道:“我想知道,你上次说的面试机会现在还有吗?”
秦柊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但他再开口时却非常镇静:“请问是你来面试,还是推荐朋友过来?”
林寻回答道:“是我。”
秦柊“哦”了一声,让人听不出他的意思,他也并非刁难,只是单纯地发问:“你之前不是说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吗,怎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林寻应该早就想到要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尴尬或逃避,她说:“实话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那个介绍工作的朋友,还有他的母亲,他们听了都说,如果我真的想去,现在的工作也不要紧,让我不要有心里负担。他们还说,知道我提到这件事,就说明我心里已经有了倾斜,不如就顺从自己的内心,人生短暂,没必要留下遗憾。”
接下来一分多钟的时间,秦柊只是安静聆听,林寻讲话语速不快,但条理非常清晰,主次分明。
林寻还提到,说她母亲那个朋友是学医的,很清楚精神科的事,也听说过秦柊这家实验室,知道口碑在病友中不俗,也非常赞成她去试试。
至于林寻那个朋友蒋延,他整个态度都是赞成的,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她的感受和期望,而不是他的面子,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完全不当回事,还说出版公司那里不会介意,他还会再介绍其他人过去。
听完始末,秦柊终于开口:“你对时空穿越是怎么理解的?”
林寻听了一愣,完全没想到会等到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但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切中了她心里最惦记的东西,她并没有反问秦柊,而是说:“是我向往发生的事。”
秦柊:“为什么这么说,你曾经触发过,或是见到有人触发过吗?”
林寻回答:“我的母亲生前也是妄想症患者,她说我的父亲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我母亲妄想出来的故事,而且连她生前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秦柊问;“那你呢,你相信对吧?否则你不会用‘向往’二字。”
林寻坦白道:“出于理智,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出于情感和直觉,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存在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让我证实了,不管结果是真是假,我都愿意接受,这总比事情一直悬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好,我想将这个问号变成句号。”
“其实你更期待惊叹号。”秦柊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个实验的研究方向就是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桎梏,你怎么看?”
“你是说真的?”林寻先是疑问,接着说,“那我会很期待,我也想知道借助科学的力量有没有可能令它更早实现。”
秦柊又问:“如果我告诉你,激发我投资做这个研究的灵感,恰恰就是因为我认识一位时空旅行者呢,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有妄想症?”
这一次林寻沉默了片刻,随即不太确定地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秦柊:“不是。”
林寻继续发问:“那你如何判定他是呢?”
秦柊:“凭她是我的母亲。”
林寻再次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问,从何问起。
秦柊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十岁那年,是她的出现令我明白到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成年后调查过,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亡’了,就在我出生以后没多久。可是我却在十岁那年见到她,她还留了一笔钱给我。”
“那你……”林寻好不容易找回语言,听不出来是在怀疑秦柊的精神状态,还是在努力分辨这件事的真实性,“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做过基因检测?”
秦柊:“你是说她也许不是我的母亲,是在骗我?可我想不到她骗我的目的,她从我这里也骗不走任何东西,我是个孤儿。”
林寻再次词穷:“抱歉。”
秦柊:“你不需要抱歉,你的反应是很正常的。这个故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我完全接受事实。如果将来这项技术真的研发出来,我希望可以利用它回到过去再见我母亲一次,哪怕只能聊上几分钟。还有,我的人生里也有一些遗憾,我希望可以回到过去几个时间点改变这些遗憾,但很可惜,有一件事即便我回去了也无法改变……”
林寻立刻追问:“是什么?”
秦柊语速缓慢道:“据我母亲说,我遗传了她的能力,两个有血缘关系的时空旅行者是无法在一个世界里共存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选择离开。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就算我回去了,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家庭。”
林寻一阵恍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柊的描述而想到自己,想到她的母亲和只存在母亲记忆中的父亲。
秦柊继续往下说:“我小时候的生活还算平和,福利院的生活条件不好,但老师们人都不错。我也有一些关心我的朋友和长辈,但他们之中也有人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我想,就算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起码可以利用这种能力令他们躲开那些意外。”
林寻轻声问:“只是这样,而不是用这种能力去……我还以为你会有更远大的目标要实现。”
秦柊笑了笑:“你指的是名利吗?那些东西我并不是很看重。不过金钱确实是好东西,没有钱就什么都办不成,但比赚钱更难的是如何利用金钱,而不被金钱所利用。没有钱,我会努力去赚钱,给自己树立一个目标,有钱了,我会规划如何使用这笔钱,如何去投资。有些事会因为我没有钱而无法实现,有些事即便我有钱了也无法实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我都能接受。”
林寻:“有钱了还不能实现,岂不是更绝望?”
秦柊:“这不是刚好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吗,我努力过了,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天意,或者是缘分不到。”
林寻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秦柊也没有再往下讲,只是等待着。
林寻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电话面试,她需要一个结果,也在思考秦柊的话,她发现他们之间有许多不谋而合的想法。
秦柊知道自己已经做足了暗示,虽说是面试,可他的表达占据了一半,因为他希望这一次能在林寻心里留下更多好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柊低声问道:“林寻,你的面试已经通过了,你愿意来实验室吗?你的实验期限将会从三个月开始算起,你是我遇到的最适合的人选。我不希望错过你。”
几秒的停顿,林寻同样轻声说:“我很乐意,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
这整件事秦柊无法和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说咨询意见了,他和女生相处的所有经验和心得都来自网络搜索和那已经“消失”的几个月。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林寻都不记得,它们将永远保留在他的记忆里。
秦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行为算不算作弊,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玩弄情感或是她。
但他承认自己确实做了一些“考前准备”,比如他会学习网友们所说的恋爱经验,多去夸奖她。当然必须是真心的、真诚的,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只不过有的听上去连他自己都想脚趾抠地板。
有时候秦柊和林寻正在闲聊,聊到尽兴的时候林寻会额外高兴,她的脸颊会泛红,眼睛会泛光,还会用手比划着,似乎想将这样的时刻永远继续下去。
就在这一刻,秦柊脑海中浮现出网络上那些“教学”,加上他的真情实感,于是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天呐,多么庸俗的一句话,又多么像是男人骗女人的惯用话术!
秦柊话落就自觉尴尬,同时看到林寻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睛,笑意减少一些,快速眨眼间她的脸似乎比刚才还要红。
她是因为害羞,不习惯,还是因为尴尬、厌恶,甚至是羞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