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没有说话。
    也并不挣扎。
    他靠在瞿温书的怀抱里,明明主卧内的窗户已经紧紧合拢,可他还是被些微的凉意带着低低咳了起来。
    呛咳的状态让连夏更加疲惫。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突然道:“可是我会死的很早的,瞿温书。”
    连夏说:“我这个人太坏了,玩弄感情,脚踏好几条船。又自私,又恶毒,已经病成这样了,注定不会有善终。”
    无比坦然的语气戳伤皮肉,在穿透肺腑,鲜血从伤口泵出,无声无息的让瞿温书连嘴里都是腥味。
    “我的大房子,我没花完的钱,我的货币和基金……”
    连夏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算来算去,算了半天,点了点头,“瞿温书,我不把自己的东西捐给那些垃圾基金会,等我死了,你要全部烧给我。”
    瞿温书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被连夏假定过的死亡。
    “但是你别烧我。”
    连夏攥着瞿温书的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玩,“那个炉子好可怕,我真的会怕。”
    瞿温书闭了闭眼,光照陆离的想象让他无法呼吸。
    他扣住连夏的手:“你不会死,夏夏,我们去找医生,去找更好的医生……”
    声音陡然停止。
    因为瞿温书看到怀中的连夏突然吸了吸鼻尖。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眶滚下来,滚过精致又小巧的下颌,在顺着真丝睡衣一路向下,落在瞿温书搂住他的手背上。
    是烫的。
    “没有用……瞿温书,宋勘已经带我看过所有医生了,他们说,能维持现状都是上天保佑,每一天,都是赚的。”
    连夏的声音很轻很轻的。
    “……瞿温书,我好怕死。”
    瞿温书突然觉得,或许在这一刻,他已经先于连夏,因为心脏被撕碎而死去。
    因为他真的感到了被撕碎的痛苦。
    在寂静的卧室内。
    浅蓝色的桑蚕丝床枕已经被揉成一起。
    床中的两人相依相偎,带着说不出的亲昵。
    连夏突然从瞿温书怀中转过身,像个孩子似的跨坐在男人身上,仰起脸,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瞿温书清隽俊朗的容貌。
    他的眼眶还是微红的,鼻尖挺翘,无辜而纯善。
    连夏牵着瞿温书的手,整个人向前靠,趴在他的怀里,像是央求似的,绵软又乖糯的开口道:“老公,等我死的那天,你陪我一起走吧。我不想一个人。”
    瞿温书微微低头。
    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去,连夏眼底的水光,狡黠,畏缩,害怕,自私和肆意全部一丝不漏。
    世界在改变。
    时间在改变。
    每一个人都在改变。
    只有连夏,他固执的,苍白的,死寂的,一成不变。
    离开他从不提起的童年之后,面前的这个人,他生活的每一丝空气,每一寸土壤,每一分每一秒,都用金钱堆砌而成——
    他真的是一朵,金钱与权利中开出的。
    剧毒的花。
    瞿温书突然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几乎是带着宠溺的,妥协的,放弃的,吻了吻连夏光洁的额头。
    “当然,夏夏。”
    瞿温书攥紧连夏的五指,直到确认他的整个人落进自己怀里,“我和你是一家人,我们当然,生死与共。”
    *
    时间是一条悄然向前的河流。
    在这个信息过分发达的时间,单方面切断通信,早已经是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连夏换了手机换了号,顺带和瞿温书回了家。
    不再是之前和宋勘那栋别墅在同个小区的房子,而是一套公寓式的平层,坐落于b市最繁华最寸土寸金的地段,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去,能看到整个b市内环的所有景致和全部古建筑。
    因为要按时吃药的缘故,连夏早上一般都起的很准时。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边缘,举起刚刚挑选好的领带给瞿温书打上,然后顺便踮起脚亲了面前的人一口:“老公,好好上班,努力养我。”
    心室的长期供血不足带给连夏的是多种多样的后遗症。
    瞿温书着实怕连夏摔倒,伸手一把扶住他的腰:“小心。”
    连夏扒住瞿温书的手,有些得意:“昨天我回去看了看以前的那个语音厅,他们竟然还记得我,好厉害。”
    瞿温书拨开挡住连夏眼睛的刘海,视线微垂:“玩得开心吗?”
    “还行,反正也懒得出门。”
    连夏打了个哈欠,“老公,拜拜。”
    “中午杨阿姨过来做饭,多吃一点。”
    瞿温书将连夏微微敞口的领口向上拉了拉,遮住内里的痕迹。
    他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宋勘……”
    “没有宋勘,我现在只爱老公一个人。”
    连夏的眼睛亮晶晶的,抛给瞿温书一个飞吻,“而且你不是都知道他把那个厅转让了,这么担心呀?”
    “嗯。”
    瞿温书重新吻上连夏的唇,半晌松开,“你是我的。”
    “你的就你的。”
    连夏嘻嘻一笑,“老公,你开会要迟到了。”
    近四百平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空旷,何况连夏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