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教室外面,半边身体都淋湿了,头发狼狈地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又瘦又虚弱,像个病入膏肓的肺痨鬼。
他小声地喊她的名字。
闻心悦假装没听见,埋头看书,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闻潭见她不理,只好把伞递给靠在窗边的同学,小声道:“麻烦把伞给我妹妹闻心悦,谢谢。”
女同学们见状,哄堂大笑,挤眉弄眼。
“这就是你哥啊。”
“说好的一米八学霸大帅哥呢,你怎么吹牛啊。”
“哪个字都跟帅哥扯不上边吧。”
闻心悦又气又恨,从此与闻潭更加疏远,路上碰见了都冷着脸假装不认识,兄妹俩形同陌路。
然而就是这样平凡又窝囊的哥哥,她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哥哥……
沈天遇竟然用无比温柔和缓的语气,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她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东西,闻潭却不屑一顾。
闻心悦摔出白瓷碟的时候下了狠劲,像是要把满腔的羞恼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在家时,她生气也是这样发泄的。
把手头一切的东西都砸碎砸烂,看到满地的碎瓷片,听着父母软声的安慰,怒气才能消下去。
白瓷碟在餐桌上砸了个四分五裂,碎瓷片径直向闻潭的脸颊飞去。
方向……朝着他的眼睛。
闻心悦一瞬间慌了。
她没想伤闻潭的脸的,只是一时生气,就没怎么控制手上的力道……
一瞬间,沈天遇伸出手,抓着闻潭的衣领,用力把他拽到身后。
碎瓷片贴着沈天遇的侧颈飞旋而过,溅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血珠散落在肩膀上,如同点点盛开的红梅花。
沈天遇捂住脖子,眼睛却看着闻潭:“没事吧。”
闻潭惊魂未定,脸色煞白:“你的脖子……”
“没事。”
话是这么说着,鲜血却顺着指缝,粘稠地流了下来。
沈天遇低头看衣服上的血迹。
闻潭喊服务生拿绷带和创口贴,眉头紧蹙:“我送你去医院。”
沈天遇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来:“好。”
闻心悦呆呆地看着他们。
闻潭扶着沈天遇去医院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
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侧颈划伤,幸运的是只是表皮伤,没有伤到更深的地方。
护士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和包扎,叮嘱注意事项,就让沈天遇回家了。
闻潭松了口气。
两人肩并肩,向医院外走。
医院院子里的植物似乎更茂密了,正值夏末初秋,天气还很炎热,香樟树生得郁郁葱葱。
沈天遇道:“谢谢。”
闻潭:“应该我谢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拽住我,碎瓷片恐怕会正中我的眼睛。”
“伤了眼睛……我下半辈子只能当个瞎子了。”
闻潭的语气颇为轻松,可两个人都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惊险。
沈天遇:“不会的。”
闻潭:“什么?”
“我不会让你变成瞎子,”沈天遇直直地看着他,“国内的国外的医生,用尽所有的办法,我也会救你。”
闻潭微怔。
他们实际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这次因为闻心悦的缘故,突然有了交集。
前面几次见面,他对沈天遇并不客气,怀疑他居心叵测,怀疑他别有用心。
到头来,却还是沈天遇救了他。
这么些年,谁欠谁的情,谁又还有爱意几许,好像都说不清了。
他们之间就是一摊烂账,怎么数都是一团乱麻。
“别开玩笑了,”闻潭避开他的目光,“连脸上的伤疤都治不好,万一真变成瞎子……”
“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沈天遇低声道,“这几年,我一直在资助医疗团队研究植皮手术,也取得了一些成果。如果你愿意……”
闻潭沉默良久,笑笑,道:
“还是算了吧。”
“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化妆遮一遮,大概也不会吓到人。”
“我已经,习惯自己现在的样子了。”
他偶尔也会想,大概自己也是年纪越大,越变得胆小和保守起来,习惯一成不变的生活,讨厌生活中有过多的变数。
沈天遇却并没有放弃。
“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找我,”他垂着眼睛,认真地盯着他,“任何时候,都可以。”
——
闻潭回归了自己平淡的生活。
每天上班下班,晚上抓紧时间复习考研,一大摞一大摞的试题,写完了不计其数的水笔,眼睛一闭就是单词和政治大题。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他拎着菜往家走,接到了闻心悦的电话。
闻心悦在电话里哭着向他求助,说亲子检测结果出来了,自己和闻墨礼没有血缘关系,现在闻墨礼和方静秋天天在家吵架摔东西,眼看着是要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不是爸爸的孩子呢,”闻心悦低声抽泣,“哥哥,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她六神无主地问他,仿佛一个走丢的小孩。
闻潭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已经是黄昏,天上是很漂亮的火烧云,橘红色的夕阳照亮了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