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霎时间脸色发白,他畏惧盛焚意,远比谢兰音,谢兰音这位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更让他深深地畏惧,他当年跟着盛焚意欺骗观泠,一是他要逃离谢兰音,二是……他不敢拒绝。
    盛焚意太会把人推入地狱了……
    ——吱呀。
    婴儿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白昼一把扯住观泠的手腕把人带着往外跑,在落地窗被他一把踹开时,趴在观泠怀里睡得很甜的小宝宝忽然醒了。
    小宝宝开始大哭,雪白的小手像是非常害怕,一直颤抖着指着观泠和他身后。
    观泠后背一冷,他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不敢回头,小宝宝还在哭,观泠弯着腰,双手紧紧抱着小宝宝,吻着他的额头,“别,别哭……宝宝……不害怕……”
    可白昼回头了。
    迎着冰冷月光,婴儿房的一片漆黑被照亮了,白昼看到有道瘦高的男人身影朝这边无声走来,这个男人每走一步都让他吓得胆寒不已。
    白昼无法挣脱这种压迫带来的束缚,他甚至无法移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盛焚意从黑暗里走出,满身是血地,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把观泠抢了回去。
    这时庭院里走来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为首那位笑嘻嘻地把白昼带走了。
    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父亲。
    妈妈。
    孩子。
    观泠被盛焚意攥住手腕,他看着空荡荡的庭院,来救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被别人带走了……他再一次孤立无援,像是落魄后的三年里,他每一次只能依偎着盛焚意。
    每一次被盛焚意伤害欺骗后,他只能又被盛焚意拯救。
    这一次,盛焚意会拯救他吗?
    怎么救呢?你已经把我逼到悬崖的最后一点点的角落了。
    观泠不敢转身,他闭上眼,皮肤像是被蛇缠住,令他无法呼吸。
    “你这些年……你说……”盛焚意喑哑的声音在观泠身后响起,轻飘飘地爬上观泠的小腿,观泠面色发白,听见盛焚意的声音越来越近。
    “观泠,你说,你经常听不见,看不见对吗?我还给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走……”盛焚意的指腹微微勾起,抚摸攥在手里的观泠的掌心,像在乞求什么。
    “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盛焚意说:“可是,你很生气,你要走,那我,还给你……好不好?”
    观泠听到这句话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看着盛焚意。
    小宝宝也随之望向他父亲这张鲜血淋漓的脸。
    小宝宝哭得更厉害了。
    可观泠明白,他的小宝宝此时这种撕心裂肺的大哭不是因为父亲脸上的血才哭的。
    而是因为耳朵。
    盛焚意一手紧攥观泠的手腕,一手捂住左耳,左耳往下流淌出新鲜猩红的血,慢慢弄脏冷白肤色的脖颈。
    盛焚意之前手里那个玻璃碎片已经没了,像是完成了它的剩余价值。
    观泠站在盛焚意的左边,他忽然拔高了音调,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盛焚意!”
    盛焚意没有回答。
    因为他听不见。
    盛焚意的狐狸眼眯了眯,没有悔过,只有坏孩子做错事后不真心的弥补。
    “眼睛。”
    “舌头。”
    “手指。”
    “我的内脏。”
    “我都给你。”
    “观泠,我还给你。”
    观泠吓得无法回应盛焚意这些疯癫的话!
    他挣脱开盛焚意,他抱着小宝宝往外跑,庭院里有很多保镖,可他还是要跑。
    可盛焚意,这时,低低地,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令观泠的身体被冰封在原地,他僵硬地回头,一张本被痛苦绝望笼盖的可怜面容,瞬间被烈火般的、无法遏制的如电流极速传遍全身的颤栗所点燃!
    这些年费力隐藏得完美到极点的一切东西都像是干枯的美丽人皮一瓣一瓣碎裂开来分割出玫瑰花的纹路往地上熔化!
    仅仅是因为盛焚意说了——
    “我爱你。”
    观泠听到这三个字时,光|裸的脚瞬间从落地窗外收了回去,他没有再迈出婴儿房半步,看都不看庭院里的自由一眼,直接抱着孩子侧过身,手指抚摸小宝宝的柔软脸颊,做一个温柔的好妈妈安慰受惊的孩子。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久久望着站在原地的盛焚意。
    盛焚意秀丽的面部弧度被血勾勒着,他目光深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露出冷白的一点干净皮肤。
    他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观泠彻底愣住了,低着头,站在黑暗的室内最角落,小小的身体在月光穿透玻璃窗后形成的水波粼粼的薄纱般的笼盖里,重新穿上一件新的人皮似的。
    蓝色的天真无邪的瞳孔慢慢地扩散开来,宝石般的色泽流光缓缓,快要以兴奋到极点的速度充满整个眼眶!
    观泠像是终于实现了这一件事情,这些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忽然笑了起来,变得很开心,刚才的痛苦愤怒烟消云散。
    观泠抱着孩子,金色的卷发在月光里愈发温柔地被夜风吹拂起来,雪白的脸颊柔和美丽,蓝色的眼珠里是薄薄一层水润的泪膜,泪膜亮晶晶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凝聚起他这三年里哭哭等来的幸福到极点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