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枚把脸偏得更远,并皱了皱鼻子:“一身的腥气,洗你的澡去。”
    林逾故作无辜地闻闻自己:“哪有?都是艾利亚斯杀的,我可半点没经手。”
    “噢,又是坐享其成的林指挥呢。”
    “冤枉,我什么时候坐享其成了?”
    陆枚不再理他,小机械人则拼命拉拽林逾的裤腿,试图把这个不敬皇室的客人拽去浴室好好洗刷。
    林逾在原地等了一阵,确定陆枚是不想理他了,只好老实跟着小机械人先去洗浴。
    临离开时,他的余光落在陆枚的耳朵上。
    鎏金耳饰反射着雪花似的灯光,光影如彩漆,簇拥着饱满莹润的宝石。
    但在这些华丽的首饰之间,插/进了一点极不合适的装饰。
    那是一对骨头形状的耳骨钉。
    小巧精致,几乎看不出时间的痕迹,被保养得相当好。
    林逾眨了眨眼。
    “当时没有卖掉它果然是对的,还是得你戴着才最好看。”
    陆枚沉声说:“我只是刚好戴了它。”
    林逾一笑:“这么刚好?至少证明那是和你有缘的东西,还在身边就是好事嘛——你也不会不喜欢它吧?”
    陆枚没有再说话。
    耳尖隐约比先前红了一点,端回香槟,他作沉思状抿上一口,接着便严肃催促林逾洗漱去了。
    陆枚的这架航空器比amtk出厂稍晚,因此各方面功能都更先进。
    林逾三年没和人类科技打交道,刚进浴室根本不能习惯人工智能,迎头就被冷水浇了一脸。
    而且他的长发实在不便梳洗,整理一阵出来,就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航空器不知要去哪个方向,暮色昏沉沉的,沉淀得像一片海。
    林逾换上浴袍,小机械人引他去到餐厅。
    陆枚坐在那儿,没有等他,已经动了刀叉,正在优雅地切割晚餐牛排。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块光子屏幕,被均等切分为无数的取景视角。
    林逾瞄了一眼,发现是无数小孩正在各个地方整齐划一地做操。
    “现在喜欢看儿童频道了?”林逾大喇喇拉上座椅,“铛”地往陆枚身边一放,顺便坐下,“据说爱看小孩的时候,就说明你开始老了哦,殿下。”
    “谁许你坐我旁边了?”
    “殿下,这点小事也要跟我吵架,你是有多想引起我的注意?”
    林逾最喜欢看队友郁闷烦躁的表情。
    尤其是陆枚,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很惹人注目,生气时就更让人想要乘胜追击。
    嗯,那实在是一张非常适合生气的脸。
    陆枚没有让他失望,脸上晦明不定,好半天才撂下刀叉,冷冰冰地问:“你就没什么其他想说的?”
    林逾正用叉子叉走餐盘里用作点缀,而陆枚挑食不吃的水果,闻言抬了抬眼:“嗯?”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茫然。
    陆枚的火气更盛,但又发不出火,只能紧了紧攥着刀叉的手,把话在牙关里反复嚼碎。
    陆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问:“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林逾直接被果汁呛出眼泪:“……这什么话?”
    ——怎么把他说得像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陆枚绿宝石似的眼睛却定定看他。
    好像在用目光进行无声的讨伐,林逾一败涂地:“亲王……和臣民?”
    陆枚皱了皱眉。
    “不是说你现在是亲王、是中尉,还是什么名誉主席?好像在学校也有任职了?”林逾一边回忆,一边醍醐灌顶地一拍手,“对啊,你在学校任职了,陆老师。”
    陆枚:“……”
    陆枚的牙磨了又磨,皮笑肉不笑地答:“是啊,你还在重修呢,林同学。”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除非正式入编,经过三年以上的协同作战,而且登记成为固定队伍,单单作为军校生,仅在一次联考里萍水相逢——
    联考终末,和月考、半期考、期末考都一样面临自然解绑的结局。
    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林逾,或者说002,他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和人类相比,他真的是近乎永恒的存在。
    而在永恒中,他们相处的一两个月如同眨眼。
    因这区区“一面之缘”,却能被神明垂恩拯救,作为人类,他是不是应该就此知足?
    陆枚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撤回目光,低声说:“吃饭吧。”
    林逾原以为他会和自己吵架,结果就这样风平浪静地掀了过去。
    不妙的预感在心底膨胀,林逾有些犯愁,他感觉陆枚这边的问题也不比艾利亚斯轻松。
    这算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只对他应激?
    “好丰盛的晚餐,殿下对人犯向来这么仁慈吗?”
    “你就当是断头饭。”
    “殿下你……”
    陆枚斜他一眼:“我怎么了?”
    林逾支起下巴,笑盈盈地看他。
    半晌没有做声,陆枚却被他看得心虚,匆匆避开目光继续用餐。
    直到林逾道:“你一定会成为比玛丽恩称职的院长。”
    陆枚攥着刀叉的手轻轻一颤。
    他问:“谁要听你说这个了?”
    林逾耸眉轻笑:“你爱听呗。就像当初我说你是‘全帝国最优秀的支援’,你明明也很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