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非昔比,理智救不了克洛维斯,理智救不了任何人。
    他也是理智地权衡之后,才有这种打算。
    他不想历史重演,他不想再被小云丢下。
    ——他不想被任何人丢下。
    所以一直渴望先走一步,丢下其他人。
    这就是自私之徒从生到死的夙愿而已。
    安东尼抬起手,掌心凝出白光。
    然而枷锁尚未解除,他却看到了笼外克洛维斯双手举刀,目眦欲裂地隔空向他刺来。
    刀锋扎在厚重的玻璃上,一瞬间折去刀尖,铁屑迸溅如雨,又一次割破克洛维斯的手指。
    “不可以——!”克洛维斯哑声嘶吼,即使声带尽毁,声如干呕,克洛维斯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肉/身撞向玻璃障壁。
    林逾失声惊呼:“小云!”
    他的伤口撞在玻璃上,只会崩得更加厉害,鲜血彻底喷在透明的玻璃上,又被克洛维斯的手和身体胡乱抹开,仿佛在基地之外绘出一个只剩血色的世界。
    “不可以!”克洛维斯拍打玻璃,“林逾,不要,不要为了我……”
    林逾低声道:“不是的,不是,克洛维斯,不只是为了你,我考虑了很多,我是自愿的。只有这样对我们每个人都好,你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活着,死了也很好,我喜欢那样。”
    克洛维斯瞪直了眼,浴血的面容近乎扭曲:“你放屁!我不准,我不许!你不准死,林逾我操你大爷,你不准死!!”
    他只剩气音了。
    大吼一次,喉咙里就呕出血来。
    发尾残余的黑色褪去,克洛维斯就这样沦为彻底的神衰者,连带眼白里都蓄起血雾。
    林逾噙着眼泪,却说不出话。
    只有克洛维斯砰砰撞击玻璃的声音,自始至终在耳际回响。
    “……我要开门了。”安东尼说,“你退后吧,我要先出去拿手环。”
    林逾原本和克洛维斯仅仅隔着铁笼和玻璃,手掌都近乎相贴。
    听他这样说,林逾的眸色暗了暗,迟疑片刻,还是向后撤了半步。
    “林逾——!!”
    克洛维斯的呼声撕心裂肺,呕哑的话音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只有大口大口血溅在地上,伴随着克洛维斯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是为了让你活着才来的……我不是来看你死啊!”
    林逾握紧拳头,低首垂泪,却无比坚决地向后退去。
    “林逾、林逾……小鱼……”克洛维斯终于力竭,软绵绵地委顿倒地。
    指甲抠破了掌心的皮肤,他想擦泪,却把眼睛附近也擦上了血。
    身后传来蛙人尖利的叫嚣,被蛙人抓过的脚踝感受到阵阵冷痛。
    林逾还在距他远去。
    林逾放弃了他们九死一生抢来的生机。
    只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林逾想一个人孤零零去死。
    克洛维斯收回了匕首,脸上热泪和血都未干涸,他便将残缺的刀身抵在自己喉前。
    “——林逾。”
    林逾生生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当时如果你告诉我,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逃出福利院。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你的。
    “现在,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活下去的话……”
    他的唇齿溢满鲜血,过度使用红石带来的器官衰竭也开始反噬。
    克洛维斯扯出一道笑来。
    “把手环拿回去,要为人类牺牲,还是为高维带路,都随便你。但是,唯独不要再为我牺牲。
    “——我不想再后悔了。”
    这世界上一定有如岩浆一般的血吧。
    喷溅出来,像漫天瑰丽又可怖的烟火。
    比烈火烧灼还要痛苦、比沸水泼浇还要难耐。
    好像置身于火海。
    又好像万蚁侵噬着肉/身。
    自知强大时,不会畏惧弱小。
    自知弱小时,却会渴望力量。
    如此——触目惊心的一课。他却到现在才懂得。
    他什么都看到。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迫隔岸观火,火却烧得他无从立足。
    “林逾!”安东尼高声叫他,“高维生命已经降临了,我们的内战到此为止,你把他带走,手环给我……”
    在克洛维斯彻底倒下的同时,铁笼层层解锁。
    没等到安东尼说完,林逾急掠而出,双手抢在克洛维斯坠地之前接住他温热的身体,血液很快沾满他的衣服。
    林逾颤着手把克洛维斯揽入怀里,不住地拍他的脸:“活过来、活过来,克洛维斯,活过来。”
    白色的光晕断断续续从他掌心生出,试图留住克洛维斯最后的一点温暖。
    林逾慌乱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抑或他本来就是,初次直面珍惜之人死亡的、稚嫩的孩子,嘴唇不住哆嗦着,林逾颤声许愿:“求你了,克洛维斯,活过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无所不能的异能,于是紧紧攥住克洛维斯的手:“对了,对了。‘荷鲁斯之眼’,我还可以用‘荷鲁斯之眼’。”
    克洛维斯割下的伤口深可见骨,外翻的血肉和白骨让林逾不忍直视。
    他几乎穷尽所有在稳定心神,才终于找出“荷鲁斯之眼”这个办法。然而金光还未蔓出,安东尼从后拉住他的肩膀:“林逾,别自乱阵脚了,他是死于力竭,你再用‘荷鲁斯之眼’,之后等他暴走,他只会死得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