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只管听着,一句话都没插,只注意白恒一的神色。见他听到前面还好,等周杰森说完那句“恶心”,嘴角便扯了一下,像是忍回去了好一声冷笑。
周杰森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又棒槌了一把,荆白用筷子戳开白恒一给他剥好的鸡蛋,低声问:“‘附身’又怎么你了?”
白恒一不着痕迹地又斜了一眼周杰森,没好气地小声回道:“烦他张嘴就来。比附身恶心的可多了去了……”
荆白拿筷子戳开鸡蛋,不说话了,只留心听着他小声的抱怨。白恒一说到此处,却似乎意识到什么,默默闭上了嘴。
兰亭的目光在两人中间默默打了个转,再看了一眼乐呵呵的周杰森,无奈地和季彤交换了个眼神。
她选择开口,及时岔开话题:“季彤姐给我说了那段话,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有一点能补充的东西。”
其实从戏台回来的路上,几人破解这段话时,就觉得说不定兰亭能提出一些新想法。这时见她果然提了,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思索着道:“白哥说这段话不是说神像的,这点我也赞同。来的时候,季彤姐问过我,‘天清地浊,太虚立洞’是不是来自道德经,我说我印象中不是,但我听着觉得很耳熟。”
白恒一点了点头,说:“我也记得,确实不是。”
得到他的确认,兰亭更有信心了一些,继续道:“说来也巧,‘太虚立洞’这句话,我始终觉得有点熟悉,多想了几遍,想起了我曾经看过一篇半科普性质的杂文。当时里面提到物理学概念里的黑洞和道家一些观念的巧合……”
在座不少人脸上都满是迷茫之色,周杰森好奇地问:“真的假的,这还能挂上钩?”
兰亭冲他点了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点进去看了。”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说:“但我不能完全确定,那篇文章里提到的和这几个字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荆白看了白恒一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季彤当时复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洞’是动的意思,有人纠正过来,说应该是‘洞’。‘洞’这个字不容易有歧义,你继续说。”
有他这一眼,“有人”是谁,在座心里都有数了。
因为在整个纸人唱戏的过程中,白恒一是他们几个中唯一懂得戏曲相关知识的人,众人当时又刚刚逃离险境,对他的博闻强识都很习惯。
季彤第一次复述的时候,白恒一顺口就纠正了这个词,表现无比自然,连荆白都没多留意,就按他说的来了。他后来向众人阐释这句话的时候,又跳过了这个概念
兰亭不禁朝白恒一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几分疑惑:如果白恒一能纠正其他人,说明他也应该熟悉这个概念才对。
白恒一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笑道:“我对此有个印象,就顺便纠正过来了。可我完全不懂物理,联想不到这么深……”
他没来得及说完,荆白冷冷瞥了他一眼,直接打断,示意兰亭:“你继续说。”
白恒一立时不说话了。兰亭感觉到氛围的微妙变化,忙道:“那篇文章说过,道家有一个概念,就是‘元气’。简单来说,‘元气生于混沌,于明之内,暗之外。因明暗之间生空洞,空洞之中生太无’1……”
大部分人的表情已经从迷茫进化到了两眼发直,周杰森直接痛苦面具:“对不起,我艺术生,我真听不懂。”
季彤用力摆了两下头,苦笑道:“你要不还是跳到我们能听懂的地方吧。”
兰亭解释道:“其实再往后的,我也记不得了。简单来说,这个概念的意思就是,最开始是空洞,但于空洞中又生出了万物。而在物理学的概念中,关于宇宙的形成有很多种假说,其中一种就是,我们所存在的宇宙很可能是从黑洞中诞生的。这是一种奇妙的巧合。”
荆白思索着道:“按你的说法,‘天清地浊,太虚立洞’的意思,是从‘无’中生出‘有’;而白恒一解释‘无有法相,体性本空’,则是从‘有’变成了‘无’。”
他说过,“法相”乃是“诸法之相状”,“体性”则是实体和性质,都指向一个“实体”,但话语间的意思,却是这个实体其实并不存在。
方菲轻声道:“这已经接近哲学的概念了,我不太明白。”
荆白这么一说,两句话前后倒是串起来了,就是还是听着云里雾里的。
王坚一直没说话,这时道:“现在至少前后能联系起来。”
这点倒是,总比一开头只能跳过中间那句话来得好。
兰亭想了想,说:“反正第三句确实是道家的概念,第四句是佛家的。清净殿和月老祠,我们正好都要去,到底有什么寓意,说不定到地方就知道了。”
她原意是宽慰,但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周杰森立时痛苦地捂住了脸:“你别说得那么轻松……我今天要去取的可是最后一个木盒,说不定要和那个大神像正面刚啊啊啊啊啊——”
他说到这里,荆白率先站起身,对众人道:“是时候出发了。”
他看了一眼白恒一,白恒一补充道:“我们商量过了,一般来说,一天中的时刻,午夜极阴,正午极阳。既然午夜的时候,是以前开始‘供养’的时间,也是我们纸人彻底纸化的时间,那正午时分,神像应该相对来说是最受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