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过了。”
建隆帝笑着说道:“当时,中书几位宰相里,还有人说岳父惩处的太严苛了,毕竟那些都是大陈的有功之臣……”
说这话的时候,建隆帝一直在悄悄的观察着沈毅,见沈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不过朕以为,岳父做的还是极对的,父皇当年能够扫平北齐,一来是岳父用兵如神,二来就是靠严肃军纪。”
“该赏的要赏,该罚的就一定要罚。”
沈毅低头道:“陛下英明。”
建隆帝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岳父方才说,山海关大营准备进一步讨伐朱里真人了?”
他是皇帝。
不过是个实习的皇帝,这个时候,他虽然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权力,但是还需要一些政绩润色。
比如说,在先帝功业的基础上,进一步彻底剿灭朱里真人。
沈老爷低声道:“只要朝廷支持,尽全力准备几年,投入人力物力,臣相信辽东可以平定。”
“但是具体要多少钱,多少粮食,投入多少人进去,要请苏定苏大将军回朝廷一趟,与兵部的几个堂官一起商定出一个章程,然后送交陛下御览。”
“好好好。”
建隆帝有些兴奋,抚掌道:“等转过年来,朕就召苏大将军进京,与兵部商议此事。”
显然,这个年轻的皇帝,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沈老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点头:“这件事,明年就可以着手准备了,正好沈渊也驻扎在辽东,可以在这场平辽之战中,尽一份力。”
建隆帝开口笑道:“到时候,依旧是岳父您去挂帅,要是在朕这一朝能够彻底平定辽东,报了我李家数十年的大仇,朕以后见了父皇,也无愧于他老人家了。”
沈毅低头应命。
建隆帝让人端了茶水上来,又继续说道:“岳父,禁军几个将军,朕都已经换了,有一些是从凌大将军所部中,调过来的人,具体的名单,朕回头让人送到岳父府上去。”
“岳父您看一看,替朕参谋参谋。”
建隆帝正色道:“要是有不合适,或者不堪用的。”
“岳父一定跟说,免得误了事情。”
沈老爷有些错愕,开口道:“陛下,禁军的事情自然是您来决定,臣如何好置喙?”
建隆帝摇头道:“岳父,您还是见外了。”
“父皇病重的时候,就跟朕说过这件事,有关于军队的事情,不管是禁军还是边军,乃至于地方军,一定要问过岳父的意见。”
建隆帝看着沈毅,缓缓说道:“父皇说,咱们两家……其实已经是一家人了。”
沈毅默然。
的确,洪德帝“晚年”,或者说病重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做了一系列操作与准备,而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其实就是将李沈两家,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而建隆帝现在转述的话,也的确像是洪德帝的口吻。
沈毅想了想,问了一句:“陛下真要臣看?”
建隆帝面色严肃,沉声道:“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心里清楚,我能够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岳父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父皇交代过,若是有一天,我与岳父相疑,那么那一天……就是大陈走向衰亡的时候。”
“父皇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敢忘。”
“从嗣位登基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岳父,半点念头也没有,此时岳父哪怕要领天下兵马,我也不皱一丁点眉头。”
他连“朕”都不称了。
沈毅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女婿。
翁婿二人四目相望,建隆帝目光诚恳。
加上他的长相,与先帝足有七成相似,这一刻,恍惚之间,仿佛是旧友回来了。
沈某人恍神了一个瞬间,然后轻轻点头。
“臣明白了。”
建隆皇帝看着沈毅,脸上露出笑容:“多谢岳父帮忙。”
此时此刻,至少在这一刻。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是十成十的信任沈毅的,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嫌猜。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没有任何猜忌沈毅的理由。
且不说先皇临终之前的谆谆教诲。
哪怕单从他个人来说,沈毅对他是有莫大恩德的,甚至可以说,他这个皇位,是沈某人一手扶持他坐上来的。
若不是沈毅这个镇国神石在,他的帝位都不一定能够坐的安稳。
从任何角度,他都没有任何跟沈毅冲突的理由。
沈老爷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会有这个念头。
至于将来,许多许多年之后,局势是什么模样,人心会变得如何思想。
就没有人能够说的清了。
这一天,翁婿二人聊了许久。
再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沈侯爷帮着皇帝陛下,将禁军整理了一遍。
一个月后,已经是正月的下旬。
怀孕十个月的沈皇后,终于迎来了产期。
这一天,沈家一家人都进了宫里。
产房外,建隆帝走来走去,额头上渗出汗水。
沈侯爷坐在亭子下面,不时看向产房,神色也难得的有些紧张。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分在难熬。
陆若溪站在沈毅身后,手放在丈夫的肩膀上,也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这个时代,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十分危险的。
陆若溪经历过,自然更加害怕。
沈侯爷回头,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话。
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沈侯爷手中的茶杯跌落,摔在了地上,跌的粉碎。
他豁然站了起来。
建隆帝,也猛地停下脚步。
产房推开,接生的嬷嬷跪在地上,声音欣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天下靖安(大结局)
沈太师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女儿和外孙平安无事。
建隆皇帝也长出了一口气,跌跌撞撞的走进产房,瞥见襁褓里的婴孩之后,这位登基刚满一年的皇帝陛下,激动之心无以言表。
产房外,陆若溪拉着沈毅的手,喃喃道:“真是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沈侯爷也顺着自己夫人的目光,抬头看向天上。
冥冥之中,他似乎有所感应,喃喃道:“假定死后有灵,你多半也出了力气罢……”
陆若溪扭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沈毅,问道:“夫君在说谁?”
沈毅笑了笑:“没什么,自言自语。”
陆若溪想了想,往着产房门口走了走,然后开口道:“我想去瞧一瞧。”
沈毅笑着说道:“你去就是,没有不让你进去的道理。”
沈侯爷背着手,站在产房外面,半晌没有说话。
沈济站在他身后,忽然说了一句:“爹您刚才,是在说先帝罢?”
沈毅回头,瞥了一眼沈济,哑然一笑:“就你心思多。”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从怀里摸索出了沈渊交给他的盒子,轻轻打开之后,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块长命金锁,不过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
沈毅皱了皱眉头,捡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放回了盒子里。
沈济也伸头看了一眼。
沈毅回头看向自己家的二儿子,开口笑道:“这是你大兄出生的时候,你外公给他的长命金锁,他一直戴到十来岁才摘下,不曾想他还一直留存着,要转送给这个大外甥。”
“你呢?”
沈老爷开口笑道:“你这个二舅,准备了礼物没有?”
沈济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了一块护身符,开口道:“儿子亲自去庙里求的,又自己抄了经叠了进去,给这孩子驱邪避祟。”
沈老爷轻轻点头。
“还不错。”
沈济依旧站在父亲身后,学着父亲的模样,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轻声道:“儿子在想,偏就这么巧。”
“是不是真是武皇帝在天之灵保佑了。”
沈老爷看了看他:“你这小子,想的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