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冯绍华。他怎么会骂白暮云混蛋?他的眼睛里分明夹了仇恨,是针对白暮云的吗?他们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
这些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啊,他那是要命的事。
他的事要命,我的就不会要命吗?安吉尔,我今天为了找你差点撞车,难道要真的要撞死了你才会后悔吗?冯绍华的吼声愈发歇斯底里,安吉尔默默地息了声,脸上带了愧疚之心。
好久,她才轻轻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又想知道什么!安吉尔,你别告诉我,在面对白暮云的时候你是冷静的,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无从否认。在看到白暮云承受极致痛苦的那一刻,她恨不能代替他受苦。在白暮去依恋地靠在她怀里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永远那样抱着他,安抚他,在他呼唤黛儿的名字时,她的心竟然会跟着痛!
安吉尔的表情完全被看在了冯绍华的眼里,他一伸手呯地掀翻了安吉尔手中的盘子。咖啡杯应声而碎,满地的咖啡渍乱滚乱流,就如他混乱的心。
他提步跨过水渍,紧着身体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走。
安吉尔一急,顺手极快地将他的臂捞住:我们结婚!她的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明白无误地钻进了冯绍华的耳膜。他竟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提起结婚的事。他绷紧着身体,绷紧着脸,耳朵却竖了起来。
我能和你结婚,说明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依靠,我的爱人。她扭了扭他的臂,轻声道,声音很柔,眉宇却用力地弯了一下,仿佛被什么重力折断。
她这话是在开解冯绍华,却更像是自我劝解。
冯绍华却因为这话而放软了身子,目光一时柔软起来。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明明看到了她那折断眉宇般的无奈表情,却偏偏还是选择相信。他的掌覆上来,压在她落在自己臂间的手上,眸子闪了闪,试图用掌心的温热来温暖安吉尔。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比她的还要冰凉,他的掌硬而寒,就像塞了一块玄铁寒冰!
肌肤毫无遮掩地相触时,却触出了他心底的一片惊惧,额际,突然滚下了层层冷汗。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安吉尔上前一步急问。
冯绍华虚弱地柔笑: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转而将掌移在她不大的脸上,柔爱地抚了抚: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你,也早点儿休息。
说完,刻意在她的额下、眉间吻了吻。他的吻,同样惊悸冰凉。
当安吉尔感受到不对劲时,他的唇已经离开,转而大步朝楼上走去。
你...她没有将声音完全呼出来,却被他落寞而沉重的背影所震撼。冯绍华,叱咤风云的大律师,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到哪儿都是一副意气风发、气势凛然的模样,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
冯绍华无力地躺倒在床上,紧紧地闭上眼,两道英利的剑眉早已缩成一团。
蕴了一晚的怒火,最终选择无声消散。安吉尔的一句结婚和两声安慰,竟让他愿意选择相信她毫无诚意的话语。
是啊,无诚意。他是个大律师,多少阵仗没见过,怎可能看不清她的心。
但那句:我能和你结婚,说明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依靠,我的爱人。却有如蜜饯,轻易软化了他的心,让他愿意以飞蛾扑火之姿继续扑向她,不忍对她加以责罚却越发温柔。
他不愿意再多想下去,只紧紧地攥紧拳心,以此来表明要攥紧安吉尔的决心。
某会所内。
老板,金医生这伙人行事相当谨慎,我们根本拿不到证明白暮云有病的证明,更无法预知白暮云的病到了什么程度。
助理站在华贵却冷硬的包厢里,对着前面一身深色唐装的瑜成天道。瑜成天硬绑绑的身体被唐装一裹,更泛起阴寒,连表情都变得凌利。他的目光一紧,两眉急聚一弯,是眼看着美味从眼前溜走的猛兽特有的狠戾表情,含着隐怒。
半刻,他才出声:若是白暮云这么好对付,我也不会花了这么多年还扳不倒他。不过,若真是那种病,他就算再能撑,也就是这三两年的事。
他缩了缩眉,眉间有隐含不辨的痛苦。白暮云只要睁着眼,走得动,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三年,他觉得三天都太过漫长,他恨不能马上看到,白暮云面色苍白躺在棺材里供人祭拜的样子。
可恨,这么多年里,他看到的永远只有他那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傲骄高调的活生生的脸!
他捏紧了拳头。
不过老板...助理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们的人最近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开曾经开诊所的,那小子喝多了说漏了嘴,说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哦?当瑜成天听完后,两道眉一时松开,脸上写满了开怀:难怪,难怪。哼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可惜呀可惜呀,这种苦情戏怎么就没让我赶上?
那老板您现在打算...助理试探着问。
瑜成天一时收回了开怀的表情,再次拧紧了眉,但脸部已经散开:这一次,我倒要好好地和白暮云斗上一斗,看他到底还硬不硬得下去!
山顶别墅。
白暮云浅浅地咳了两声,继续握笔处理公事。他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手上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但他的判断力依然分毫不差,下笔处理的每一份文件都毫无破绽可巡。
这样的他轻淡优雅,掌控天下,任谁都无法想象到,昨天他才从死神手中堪堪掠过。知道是安吉尔陪自己去的医院,他顾不得身体的虚弱,第一时间要求出院回国。
他不能留在那里,徒增安吉尔的烦恼,更不能激起她旧日的回忆。既然她现在生活得很好,他有责任让她继续好下去。
他本就不应该去新加坡。
抚额,脑海中飘出的仍是她那副年轻而又焦急的模样,心底抽了抽,抽出的是复杂到他自己都辨别不出的情感。
安吉尔,黛儿。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眉底,已压下了一片浓重的阴云,怎么也化解不开。
门,呯一声被推开,金医生满面怒火的脸出现,他一步走到白暮云身边,一把抢去了他手里的笔并狠声骂了起来:还嫌命太长了是吗?我好不容易从老天爷手里把你抢回来,你自己倒是毫不珍惜,该吃的药不吃,该保养不保养,成天忙工作,你这是准备再用点劲把自己作死吧。白总裁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再这么折腾,我会让人把你绑起的!还有,活体冷冻术你必须要做,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我就算捆也给你捆去了!
一向还算温和的金医生,硬是被白暮云逼成了如今这副粗鲁模样。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白暮云,取了一件厚衣服披在他身上,继续道:还有,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把我安排的护工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独处,我就会亲自过来二十四小时守着你!
白暮云脸色微凝,凝出了一抹苍白的苦笑,没想成,我白暮云叱咤风云半生,最后被你这么个小医生吃得死死的。
半生?请问你有过了半生没有!人家五十岁才敢说半生,你也好意思开口。我告诉你,你要是不配合我,你这个小半生马上就得打结,完蛋!金医生咬牙狠狠地训着,脸上一副恨铁不成刚的表情。
若在往日,下面的人有如此无礼的举动,怕早就受到惩罚了。当然,若在往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往日的他,是天上的一轮太阳,只有人顶礼膜拜的份。那时就连金医生这种学博士级医人物,也会在他的面前缩两缩。他的那份气场,由不得你不服软。
现下的白暮云,似把什么都看淡,云烟四散,剩下的只有他那具虽有生命却更胜死去的躯体。他竟也容得下身边的人颐指气使,随意发火,竟可以什么都不追究,一笑抿之。
他现在唯一上心的,只有公司。一个连后都没有、病入膏肓又没有活下去欲望的男人,还拼着命挣钱闯事业干什么?
我刚刚的话你可记好了,三天之内主动跟我去进行活体冷冻术,三天过后,我就来抓人。金医生恨恨地甩下一本活体冷冻协议,借愤怒掩盖过去心底的一份惊怕。
白暮云就算工作,也不再是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是纯粹地要帮某个人好好归整一切的表情。人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这才是最可怕的。还有更可怕的是,他这个医学博士已经耗尽毕生所学,将他的生命延伸到了最大限度,若再不进行冷冻术,将回天乏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