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曹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威力和“命运”的不可思议。两千年前应该死去的自己,本该躺在这座封土堆下永世长眠的自己,此时此刻却站在陵墓的外面,亲眼面对、亲手触摸,任由时间长河从自己身上奔涌而过。
他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赵舒权从背后环住了他。
他顺势靠在男人怀里,喃喃道:“一命换一命。你用夏侯成的命、换了我的……”
赵舒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真庆幸我成功了,并且成功了两次。上天对我太好、太眷顾了,瑞儿,我害怕……”
曹瑞微微地笑了,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我也一样害怕。不过我觉得,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必为我的身体担惊受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
他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甜甜一笑:“你们赵家的基因不错。你哥哥的血很管用。”
赵舒权被他逗笑了:“说得你自己好像是个小吸血鬼。我真气怎么不是用我的血。”
曹瑞瞄了男人一眼,慢悠悠地说:“不要紧,你别的地方管用就可以了。”
赵舒权呼吸一滞,不敢细想这句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顾虑到曹瑞的身体需要较长时间的恢复和持续的医学观察,两个人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禁欲,赵舒权已经快半年没敢碰他了。
为了让自己不要想歪,他搂着人亲了亲,柔声问:“没跟你好好说明就带你来这里,你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曹瑞笑了:“应该觉得不吉利的人是你才对吧?真正躺在里面的人可是你,最多陪了几件我的冕服龙袍罢了。”
赵舒权:“……”
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卫景帝的大权臣夏侯成的身后事。但夏侯成与卫景帝同日而薨,死因不明、暴毙而亡,是非常蹊跷的一件事,甚至被某些史学家解读为一场宫廷阴谋。
有一种观点认为夏侯成实际上是被临死前的卫景帝设计所杀,或者死于辅政的齐王之手,目的是铲除对年幼的新皇帝的威胁。
卫景帝与夏侯成死后,年仅十岁的皇太子即位,以卫景帝的叔叔、宗室领袖齐王为辅政,迅速稳定政局。
齐王贤明,且德高望重,朝政井井有条,帝国欣欣向荣。可惜齐王天不假年,于四年后病逝,年幼的新帝尚且不能独当一面,卫朝的政局就此开始飘摇。
“……所以,倘若你继续活下去,与皇叔携手辅政,我们的大卫朝,或许会更长久、更稳固。纵然不能千秋万代,百年总能维系得住吧?”曹瑞瞪了一眼赵舒权,“你说,我恢复记忆,看到史书上的种种后续,怎能不恼恨你?”
赵舒权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别说了。是你说的,事到如今,就别提这些了。”
曹瑞叹气。男人像头委屈的大狼犬一样趴在他身上,高出他一个脑袋的身高差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不得不动手:“好重。走开。”
“不走。”男人耍赖一样,“瑞儿,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不是没有后悔过。在找不到你的那十年里,我不止一次地后悔,或许我不该贪心,我该顺应天意,跟你一起死在卫朝,真真正正与你葬在一起……”
曹瑞恼恨地说了个“你”字,又被男人一个紧拥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我也很想念他们……所有那些与夏侯成有交集的人们,我很想念他们……”
男人声音暗哑:“我知道我回来之后,对父母、哥哥、朋友一度非常疏远,也让他们为我担心。但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没有办法跟他们诉说我的经历,也无法与他们分享我的内心。他们都很关心我,但我回不到从前……”
“我很寂寞,也很孤独,更为找不到你而担惊受怕。从顾教授那里打听到你的高安陵的确切地点之后,我就经常来这里。在这里坐一会,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赵舒权终于流下了眼泪,渐渐地泣不成声。男人的低声哭泣揉在晚风之中,抚过曹瑞的心尖,让他的心又酸又涨,阵阵抽痛中又混合着喜悦与甜蜜。
他紧紧攥着男人的手:“以后,你再也不用独自一个人来这里了。我已经在你身边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不是么?”
赵舒权闷声点头。曹瑞用了几分力气挣开男人的臂弯,转身面向对方。
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此刻被眼泪糊满,还稍许流出鼻水,眼睛红着像兔子,颇有几分滑稽。
曹瑞却是越看越爱,双手捧起男人的脸,迎着夕阳柔声说:“我爱你、赵舒权。我回来了。谢谢你带我回来。”
男人紧紧地抱住他:“我也爱你,曹瑞。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谢谢你两世为人仍然选择了我。
谢谢你,愿意今后与我一起走下去。
两千年前的遗憾,今生再也不会重演。
而我们,永不分离。
【2024.05.02·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