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绕青将徽月身子扶稳, 冷笑道:“月月, 你可别信路今慈的鬼话,他是邪魔,亦也是一个大骗子。你失忆就是因为阻止他灭世, 他不仅报复你还利用你,他只想利用你卷土重来,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 我这就带你回家, 回到你真正的家。”
    路过公告栏的时候江绕青特地放慢了速度,将公告栏里的一张通告指给徽月看, 她仔细看,还是那张伐邪魔书,只是这次不一样, 徽月在罄竹难书的罪名旁看见了路今慈的名字。
    双唇紧抿。
    利用。
    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浮现于脑海, 他都是装的吗?她怕冷,路今慈每次进来都会随手关窗, 他给她烤鱼吃,给她做芝麻馅的点心,对她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徽月颤声:“我一个凡人之躯,能有何德何能让他利用。”
    江绕青悲悯道:“你那时能销毁百煞封魔榜,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手搭在徽月背上,试图抚慰她,徽月也跟着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长衡仙山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门口守着的以及做任务的弟子都给她问好,都认识……即便是失忆,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见到父母一刹那,徽月眼眶莫名湿润,路今慈真的在说谎,什么父母在京城,他这么做为什么啊?
    她扑过去,抱着娘亲,宋铭试探性道:“你……都想起来了。”
    徽月摇摇头,江绕青凑到掌门耳边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掌门一时神色复杂,问江绕青:“你不恨?”
    江绕青红着眼:“作为我爹的儿子我该恨她,但我同时也是我娘的儿子。我娘嫁给他后也受了很多折磨,他死了,算也是报应。只求宋叔叔不要责怪月月,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掌门看向夫人怀中的女儿,心疼都来不及,捏捏徽月的脸,哑声道:“谢谢你带月月回家。你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被邪魔所害。”
    徽月抬起头来,按江绕青的话,江南北就是一个又坏又恶心的人,爹爹居然认识,也难怪,不然那婚事是怎么来的。
    掌门从书架暗匣中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碎裂的半块玉,盘龙纹因放久了被磕得有些模糊,里头还缠绕着青青的绵。而另一半,江绕青从腰间取出,徽月看着这两块玉合成一块,怎么看怎么像定情信物。
    掌门继续道:“我最恨当年太小,眼睁睁看我父母被邪魔撕碎,无能为力。江南北他爹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我与他情同兄弟,还是寒酸的年代,我跟他攒了些钱在夜市上买下了这块玉佩,一个西贝货,却是你们现在婚事的定情信物。只可惜,物是人非啊。”
    他又叹了口气。
    徽月看了眼江绕青,他低下头,紧紧握住那半块玉佩。嫁给他……说实在没有准备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现在又什么都记不得。
    掌门将半块玉递给江绕青,江绕青抬眸:“宋叔叔这是何意?”
    掌门道:“现在悔婚来得及,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月月能平平安安,若真要嫁就嫁个对她好的人,能保护她的人。”
    江绕青作揖:“晚辈不悔,只希望月月不嫌弃,这些年我常常在外头除魔卫道,忽略了月月的感受。求宋叔叔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她,我定会待她好。婚后就算她想家了一直待在长衡仙山都行。”
    掌门将那半块玉交给宋徽月,徽月握紧,自小就订了亲是吧,那便嫁好了,至少他比那个骗子好,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话。
    她讽笑。
    江绕青见她一直将玉抓在手中也是狂喜,激动地抱住她,说:“月月,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们将要成亲的消息被灵鸟带走,传遍整个修真界,聒噪不绝。人间瓜子摊前几名妇女还在议论纷纷,对这两人还能成亲表示震惊,毕竟两人之前可是隔着杀父之仇,一时间她们也好奇这宋徽月究竟长得多天仙才能勾得一个男人丧失理智。
    一记灵鞭打在桌上,木桌咔嚓裂成两半,几个妇女惊慌失措,看着门边气势汹汹的少女,不会这就是宋徽月吧?
    卞映瑶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黑衣人道:“回修真界。”
    黑衣人:“二小姐,路今慈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们现在就回去?”
    乌山的人来势浩大,很快就挤满了小店,喝茶的人都有意无意往那边瞟,掌柜的见木桌裂开也没有怪罪,只是笑着站在一旁,只有说书的先生冒着满头大汗讲,声音微弱如蚁。
    卞映瑶声音冰冷道:“宋徽月众目睽睽之下被那邪魔抱在怀中带走当日各门各派可是都看见了,更别提她杀了江宗主和我爹,我们屡次上长衡仙山要人都无果,江哥哥却突然要娶她?”
    她咬牙:“娶一个和邪魔纠缠不清的人?真是疯了。”
    说完她就开始那传音符给江绕青传音,过了一会,传音符动,她探入之后直接捏碎,甩袖离去,脸色极其难看。
    天空刮起了阴阴的雨,路边风声宛若鬼哭狼嚎,卞映瑶面无表情对黑衣人道:“去准备一份礼物,我倒要看看,这婚到底成不成!”
    不用猜都能想得到,肯定是想要的答案没听见,喜获请帖一封。
    青石巷内。
    小孩提着个红色的篮子满大街乱跑:“要喜糖吗哥哥?要喜糖吗姐姐?很甜的!”
    路过的男女会心一笑,对即将成婚的新人送上祝福,小孩又瞥见一对男女,少年一袭黑衣,眼神如刀,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眉骨处却有些青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而那青衣少女一脸恨铁不成钢,抱着双臂黑着个脸跟他身后。
    小孩犹豫了一会,还是跑过去:“哥哥,要喜糖吗?仙山的喜糖,很甜的!”
    青衣少女大大咧咧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随口问:“哪座仙山?别告诉我是乌山,我这人胃口不好,容易反胃。”
    小孩笑容灿烂:“不是不是,是共寂山和长衡仙山啦!”
    青衣少女神色古怪地干笑了两下,将喜糖拍在黑衣少年的肩上,一本正经:“我有虫牙,留给你吃好了。”
    他自然是没接,喜糖落在地上沾了污泥。
    路今慈冷漠地盯着那小孩,小孩手中的篮子瞬间炸裂,小孩跌坐在地上,一脸惶恐地盯着他,掌间已然沾满青石板上的烂泥,猛然想起这张脸在哪见过:“你是……你是……”
    在他惶恐不安的目光下。
    少年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揭开包着喜糖的米纸,将糖放入唇齿间嚼了两下,抵在颌上笑。
    他唇边勾起冷意,拎起那孩子的衣领,强迫他站起来,与之对视。
    “糖有点难吃,别忘了告诉你们家少主,不要太下作。”
    阴雨缠绵,小孩打了几个寒颤,在黑色天空的掩映下慌忙逃窜。
    鸢儿漫不经心道:“你说江绕青到底知不知道宋徽月是素缘玉体?”
    路今慈没有回答。
    鸢儿双手背在后脑勺上,侧头看路今慈面无表情,不禁唉声叹气:“难过什么啊难过,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你不要飞升了?你不要带领邪魔毁灭修真界了,你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都不像你了路今慈,你应该闻风丧胆,应该十恶不赦,让所有人害怕。你在这黑着个脸就能阻止宋徽月嫁人了?
    我在她待身边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吗?她爹这么早给她定亲就是因为她是素缘玉体,不是江绕青就是别人,因为单凭她爹她哥肯定是护不住她的,你跟她也是不可能的,他爹的父母当年就是被邪魔所害。所以我说,我们何必浪费这个时间花在她身上,应该想想她嫁人之后如何对付江绕青!她可是素缘玉体!”
    鸢儿噼里啪啦一长串苦口婆心,路今慈额头上的魔印浮现,骇人的红光将闻讯赶来的修士唬住,随着魔印越来越清晰,人间四处传满邪魔的吼叫,欢迎着这个新皇。
    阴雨中邪魔毛发黑亮,狭窄的青石巷一时被邪魔挤满,魑魅魍魉,百鬼白日游行,巷内居民一时无人敢开窗。
    鸢儿也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你终于想通了?放下就好,那我们第一个血洗乌山怎么样?没百煞封魔榜照样行,你还有魔印。”
    路今慈走在邪魔中间,毫无感情的眼眸扫视一圈,对鸢儿冷笑道:“能不能闭嘴。”
    鸢儿还是不死心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干吗?”
    路今慈手心还握着那对大红耳坠,对着青石巷满墙的伐邪魔书直接点了一把火。漫天的火光中,少年漫不经心:“去长衡仙山,抢人。”
    第43章 你好像狗
    宋徽月还是想起了不少记忆, 但大多都是年少时候,路今慈被欺负、辱骂,她有点可怜他, 但不理解鸢儿为何跟路今慈一起骗她。
    手中握着当年路今慈亲手雕给她的玉,从腰间取下指腹压紧,塞进匣子里再也不见, 腰间此后空荡荡。
    今儿醒来她就觉得胸口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连绵的雨夜在作祟, 脑子很糊。
    眼见着婚期将至, 长衡仙山都在忙着婚事,她屋前椽头上挂起了红灯笼, 有时候会看着发呆, 路今慈说给她做一对耳坠,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但是也不重要了。
    娘早上给她试了嫁衣,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张嘴, 嫁衣大了很多,但她没说。
    之前与路今慈的假婚事她也试过一次,那嫁衣刺绣精绝, 好似早已准备多时, 她穿上去却诡异地贴身。
    少年似乎很迷恋她试衣服的时候,一直盯着, 甚至能发现她裙角有一处线头没剪掉,蹲下身,线头应声剪短。
    真的是利用吗?
    自上次江绕青将她送回长衡仙山后, 徽月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哥哥说成婚前总要分开一段时间,今天下聘礼, 房门突然被推开。
    徽月站起身,望向门外跑来的弟子,那弟子匆匆忙忙一看就是过来报信的,娘正给她盘发,看了眼那弟子问:“青儿今天亲自来了?”
    弟子惶恐道:“魔王来了!掌门要夫人和徽月姑娘即刻去共寂山!”
    徽月提裙转身,窗外天果然漆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路今慈肯定是冲着她来的,她当即夺走弟子的剑出去,甚至连嫁衣都来不及换,火红一团在人群中很是刺目。
    邪魔数量众多,将长衡仙山众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少年面对千万柄对着他的剑临危不惧。
    仙山被阴影笼罩,鸟兽四散,神像黯淡无光。
    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徽月拔出剑,走在最前面。
    她一出现,少年的目光就锁在她身上。
    江绕青带走她不过一个月都没到,路今慈眼中布满红血丝,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徽月,少女身上的嫁衣似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步摇随脚步轻晃,裙摆微扬,本就素净的脸也添了几分明艳。
    倘若魔王来掠走她就是为了利用,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与之同归于尽。
    抽出剑,宋徽月眼神坚定。
    少年贪婪过后是嫉妒,见她耳垂饱满空荡几乎是下意识恢复冷淡眸光。
    各大长老峰主已然列好了阵,剑尖凝成的剑意汇聚成一个金火球,炙热,耀目。
    风一动。
    掌门白发飘扬,宛若松鹤:“孽畜!本座今日就来清理门户。”
    路今慈这次杀上仙山,踩着很多长衡仙山弟子的尸骨而上,幸存的那些世家子弟最过张惶,平日不是最为嚣张跋扈,现在却躲在长老们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面对万剑凝成的杀意,路今慈只是轻笑一声,扬起唇:“把掌门的女儿交出来,孤便放过你们所有人。”
    他语调张扬,马尾随风轻动,低眸看了眼宋徽月的腰间,眼神瞬间冰冷刺骨。
    她腰间空空如也。
    路今慈瞳仁一晃,指节泛白。
    徽月想要上前,掌门拽住她:“月月你干什么?赶紧回去,这里不关你事!”
    掌门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徽月心疼道:“爹爹,此事因我而起。”
    挣开掌门的手,徽月靠近路今慈,越近,旁边的邪魔眼睛就越红得欲滴。
    路今慈一个眼神,它们便不敢上前。
    他比她高,影子覆盖在她头上。
    怎么可能真的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