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庆这么一说, 闲聊的同事们都安静下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同志笑道,“王局长您瞧瞧,您把小穆的脸都吓白了,我看骄阳可不是那种人, 她跟小穆是大学同学,多少年的感情了!”
王保庆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感情再深有什么用?男人没一点儿出息,怎么能拢住自己的老婆?我看小穆啊,平时的表现真是太不积极了, 你一直这样, 时间长了,人家小何怎么会愿意跟着你过苦日子?你们说是不是?”
局长说是了, 下头人怎么敢说不是?但当着人家丈夫面说人家老婆将来一定会跑,这也不像话啊, 科室里的同事只得哼哼哈哈的敷衍而过,等王保庆一走, 各自寻了借口, “忙”工作去了。
“小穆, 咱们局长就是这么个人, 你别放心上放啊, ”办公室主任许强见人都走了,笑着拍了拍穆伟东的肩膀,“不过你家那位也是, 王局长都开口请她了,还不去,就算是为你想想,一起坐坐,敬领导两杯酒,这不是礼数吗?”
穆伟东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去敬哪位领导的酒,“骄阳平时很少跟人打交道,什么也不懂,她还怕生的很……”
许强不以为然的一笑,“你这么说我可不信,你爱人那可是整个南省都认识的演员了,还能怕生?怕生的人能站在台上跳舞?能出去拍电影儿?”
他拉着穆伟东走到办公室门口,指了指走廊尽头王保庆的办公室门,“王局长这个人吧,也没啥,就是爱面子的很,你们小何这次不给咱局长面子,局长嘴上不说,心里指定不痛快,”
他拍了拍穆伟东,“过了年你可是要定级了,咱们单位可是王局长说了算的,我觉得你呀,改天带着小何给局长赔个礼?”
“可,”穆伟东有些后悔不应该让何骄阳走了,如果今天她留下,就不用后头去给局长赔礼这样的事了,“骄阳的电视剧还没拍完呢,这阵子都不在家。”
许强觉得穆伟东简直就是面敲不响的鼓,“不在家,天天都不在家?算了算了,我也是白替你操心,反正也就是一级工资的事,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清高……”
他说着不再理穆伟东,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
穆伟东无奈的看着关上了屋门,如果他昨天不跟何骄阳吵架就好了,不吵架,就没有后头这些事了,可这又能怪他吗?他这个老婆,自从认识朱耐梅之后,这心真是越来越野了。
何骄阳从财政局出来,直接回家把自己的东西全打包了,她昨天就跟朱家人说好了,自己的行李会先寄存在朱家,虽然她面上对穆伟东很强硬,但内心里,还是有些怕穆伟东的,他动手打自己的狰狞模样,成了她心里抹不去的阴影。
安排好这一切,她在朱家吃了顿午饭,当天中午就由程方悟骑车送她去车站了,直到看着火车远去,程方悟才长舒一口气,“这下最少可以安心半年。”
“可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朱耐梅还是有些担心何骄阳,“那个穆伟东,真的是得离的远远的。”
“不管离不离的成,起码穆伟东再提那样的要求的话,何骄阳是绝不会答应的,”程方悟道,“他要真提出来,只会离的更快。”
“而且骄阳出去跟各种各样的人打打交道,会比之前坚强跟成熟很多,可不是穆伟东随便就能忽悠了的了,你看这次,原本骄阳可是已经原谅了他,准备跟他好好过日子呢,”程方悟对何骄阳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
……
晚上朱耐梅正陪着方红在厨房做饭,就听见外头朱成功的声音,“你来干嘛?快滚。”
程钢尴尬的看着朱成功,“爸,我们,”
“诶诶诶,可别乱叫啊,大过年的乱认样,”朱耐梅的嫂子顾莎是个中学老师,因为想念女儿,提前从首都回来了,也听说了小姑的事,看见程钢,自然没有好脸色。
“嫂子,”程钢有些无措的看着突然杀出来的顾莎,“你今年回来的挺早的,那啥,这是我们以前住一个楼的小穆,他找耐梅有点儿事,但不认路,就找到我们家去了。”
程钢抬腿想往院子里进,“我能不能看看小强?”
从离婚后他再没见过朱耐梅,也想看看朱耐梅过的怎么样了。
顾莎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挡在门口,“等着,我问问耐梅的意见。”
朱成功见儿媳往厨房去了,接替了她的位置,“我跟你说,少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往我们家跑,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个人。”
穆伟东心里觉得朱家人真是欺人太甚了,“大叔,你们不能这么说,离婚是朱耐梅提出来的,程钢也只是被动接受,而且他是孩子的父亲,想孩子看孩子很正常的的,再说今天也是我拜托带个路,”并不像朱家人想像的那样,因为想找朱耐梅了才过来的。
朱成功上下打量着穆伟东,这人长的还行,可就是看着叫人喜欢不起来,“你来找我们耐梅有事?”
朱耐梅已经洗了手从厨房出来了,“噢,小穆来了?”她看了一眼穆伟东身后站着的程钢,“你来看孩子?都进来吧。”
程强人小但记性挺好,看到程钢过来,高兴的冲他伸出手,嘴里还含糊的喊着“爸爸”,程钢看着穿着件蓝罩衣,头上带了顶毛线帽子的儿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落下来,“哎,小强想爸爸了没?”
“嘁,”顾莎轻嗤一声,“不容易啊,有人还知道他是个爸爸,有个一岁的儿子,唉,我们小强有这么个爸爸,可真是倒了大霉喽!”
穆伟东跟着朱耐梅进了屋,也不跟她多客套,“我是来找骄阳的,下午我去她们单位,文化宫的人说她续了假就走了,”
他在屋里环视一周,“骄阳呢?能不能叫她出来,我们说几句话?”
朱耐梅道,“中午骄阳就坐车走了,她说今年跟家里说好了,要回家过年,反正在这儿没事,还冷的很,不如早点回去。”
“走了?这么快?”穆伟东原打算今天过来好好跟何骄阳谈一谈,把人给哄回去,没想到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怎么能让她走了呢?”
朱耐梅好笑的看着质问她的穆伟东,“骄阳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想走想留,自己完全可以做决定,我没有权力干涉她的自由。”
见在朱家找不到何骄阳,穆伟东也不再跟朱耐梅客气了,冷笑道,“你干涉不了?我看你是管的太宽,如果不是你,骄阳跟我的关系会恶化到这种地步?朱耐梅啊朱耐梅,你这个人就是见不得人好,你跟程钢离婚了,就怂恿着骄阳也不跟我过了,你这个人太坏了,也不怕遭报应。”
“嘿,你这人说啥呢?”居然跑他家里来骂他闺女?朱成功怒了,“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小心我抽你!”
他一把把程强从程钢怀里抱过来,“你也一块儿滚,带着人来骂我们耐梅,以后你敢再来我家,我打断你的腿!”
程钢也被穆伟东的话吓了一跳,他什么也不知道啊,“爸,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穆伟东找到程家,说骄阳可能跟朱耐梅在一起呢,他想接她回家但不认路,所以请程钢帮帮忙。
程钢心里也想找朱耐梅呢,这穆伟东送了把梯子,他哪能不接着,听穆伟东的意思,他跟何骄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所以就当即答应了,陪着穆伟东过来了。
“伟东,你跟骄阳有事,怪耐梅干什么?骄阳走了,你给她写信拍电报打电话都行啊,”关朱耐梅什么事?
两人都离婚了,还帮朱耐梅说话呢,穆伟东不屑的看了程钢一眼,“你是不知道这个朱耐梅有多坏,自从骄阳跟她来往之后,成天挑拨我跟骄阳的关系,要不是她,骄阳能说跟我离婚?”
朱耐梅鄙夷的看着穆伟东,“如果你们夫妻感情是真的好,别人想挑拨也挑拨不动,别把自己的问题往别人身上推,真想跟骄阳好好过日子,你就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而是不靠欺骗,靠控制来梆住自己的妻子,穆伟东,你都做过什么不用我在这儿一件件帮着回忆吧?”
别的程钢不知道,但为了不让何骄阳出去拍电影,把自己弄病的事程钢记忆犹新,“哈,就是就是,伟东,这两口子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互相支持,骄阳在外头其实也挺累的,你要是再不支持她,人家能不跟你吵吗?”
穆伟东好笑的看看程钢,又看看朱耐梅,“你们两个不是离婚了嘛?两个婚姻失败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他懒得理睬程钢,转头冷冷盯着朱耐梅,“我的话你给我记着了,破坏别人家庭幸福,小心我让你身败名裂!”
顾莎听不下去了,当着他们的面,就敢威胁自己小姑子?“哈,那我们等着你啊,你这个人啊,早上出门儿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让我们耐梅身败名裂,小心我们叫你臭名远扬!”
程方悟对朱耐梅这位在首都工作的嫂子没多少印象,记得是个爽快人儿,“你嫂子太给力了,你这个人啊,就是嘴上不去,架都不会吵,不过你嫂子可真是无意中说中穆伟东的本质了,他这个人,真的让他臭名远扬才行。”
朱耐梅没理程方悟的吐槽,“你跟骄阳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出问题,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穆伟东,做人不要太自私,更不要太恶毒,骄阳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所有物,如果你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会支持骄阳离开你!就算是你会报复我,我也会支持她,因为你根本不配拥有骄阳那么好的女人!”
“耐梅,”虽然心里也看不上穆伟东,但程钢还是觉得朱耐梅的话有些过了,他小声道,“算了,一人一个过法,你别管那么多了。”
朱耐梅斜了程钢一眼,“程钢,你把人往我家乱领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不是下次来个抢劫的打击报复的,你也巴巴的把人给送过来?还有,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我怎么处理跟别人的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如果你再这样,以后就别见小强了。”
程钢被朱耐梅怼的心里火起,但在朱家人跟穆伟东跟前,他还是把火气给压下来了,“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这次的事确实怨我,我没想到小穆会把他们夫妻感情不好的错怨到你头上,其实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钢还有话要跟朱耐梅说了,他转头冲穆伟东道,“你如果还想挽回你的婚姻,就听耐梅的话,好好反省自己,等骄阳过完年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谈谈,至于叫耐梅‘身败名裂’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的好,我们会怕你?开什么玩笑?”
穆伟东没想程钢都离婚了,还被朱耐梅当着人训的跟狗一样,居然还帮她说话,“程钢你,你真是不识好歹!”
他说完理也不理朱家人,转头扬长而去。
这人啊,一看就做不成什么大事,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程钢看着穆伟东气咻咻的背影心里感慨。
“小强饿了要吃饭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朱耐梅见程钢还没有回走的意思,开口赶人。
程钢轻咳一声,“耐梅,我是想跟你谈谈,才答应了穆伟东带他过来的。”
“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噢,对了,冯大师的事,上周你也没有去冯大师那里,”朱耐梅笑了笑,“我以为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怎么,又后悔了?”
程钢尴尬的看了看朱家人,“不是,你听我说,那个,我其实早就想过来了,只是,”他一指自己的脸,“我脸上的伤一直没好,不好出门,才拖到今天,”
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现在他真的很想继续跟着冯大师上课,“我听韩萍说,你答应过,只要我跟你签字离婚,你就跟冯大师说,让我继续跟着他上课的,耐梅,”
程钢眼眶一红,“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之前你已经给过我机会了,为了让我能跟着冯大师学习,你也想办法了,如果我还有脸,就不应该跟你提这个事儿,但,”
“但什么但?程钢我告诉你,你少在耐梅这儿装可怜,这事儿耐梅说了也不算,”方红两手叉腰,“我已经跟冯伯说了,以后你敢踏进冯家的门儿,就叫李姐把你赶出去!”
程钢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他上周也没敢往冯大师那里去,可越是不能去,他就越想去,前几天因为脸上的伤他没上班,一个人闷在家里就靠画画来打发时光,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爱画画,也真的想把画给画好了,“耐梅,我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真的再不会跟韩萍来往了,我请长假就呆在家里,除了画画我什么也不干,好不好?”
朱耐梅摇摇头,“不好,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你会感激我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是之后呢,甚至都不用等你功成名就,但凡有一点儿不顺心的事,你就不会再感激我今天的原谅,只会恨我让你颜面尽失,会恨我斤斤计较,会恨我让你在我跟前低下了高贵头颅,你心里只会想着你今天丢弃的自尊,至于我受到的伤害,我的妥协,在你眼里,只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无情无义的男人不会看到女人为他的牺牲,他们只会看到自己的付出,他们得到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们那些微小的付出,在自己得到之后,也会成为彪炳的功勋,成为自己的所谓“奋斗”,在他们眼里,“下嫁”只是因为女人看到了他们是只潜力股,女人所有的牺牲跟付出是她们的义务,是她们身为女人的自带属性,他们会趾高气扬的说,“我又没有要你这么做,是你自愿的!”
你不心甘情愿,他们说你斤斤计较,对他不是真爱,可你心甘情愿了,他们又会说,真的心甘情愿,那还要什么回报?而且我又没有逼你?
朱耐梅不像程方悟从各种人身上看到过各样人生,也不像系统那样,有各样的数据支撑,但她这半年看了太多的来信,身边还有一个随时都会给你“上一课”的程钢,她对这种默默“奉献”,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了。
“我挺奇怪的,你怎么那么相信韩萍呢?韩萍说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你怎么不问问韩萍凭什么这么说呢?她是插足的第三者,看见我应该绕道走吧?为什么言辞凿凿的对我提出要求?而且我记得离婚那天她不是对你的未来已经有了完整的规划?如果我是你,就回去好好的跟她开始一段新生活,你应该用自己的成功来还我以颜色才对。”
朱耐梅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程钢,“都说你如何如何聪明,在我眼里,你真的蠢的让人只想跟你离婚。”
程钢被朱耐梅“嫌弃”的抬不起头,但冯大师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之前因为沉迷跟韩萍的恋情中,他甚至以排小合唱为借口,翘了冯大师几节课,现在回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朱耐梅对他的好,过去几年他清清楚楚,而韩萍,除了私下约会是的心动跟刺激之外,他对她说出来的话,本能的不信,“不是,你别误会,我说知道错了,就真的是知道错了,我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韩萍了,以后咱们家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真的,”
他看着朱成功跟方红,“爸妈,我跟你们发誓,以后什么都听耐梅的,再也不会跟韩萍来往了。”
顾莎冷笑一声,“什么都听耐梅的,两口子过日子呢,光听话有什么用?我们家耐梅是找爱人呢,不是养条狗!你为了跟冯大师学画画,今天在我们跟前点头哈腰,以后等你发达了,只怕这些账都会一笔笔算回来的,”
她拉着楠楠在桌前坐好,又去抱过程强,“爸妈,耐梅,咱们吃饭,有些人不走,就叫他呆着,我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
朱耐梅应了一声,转头向程钢道,“你走吧,以后想看程强,也可以过来看看他,但其他的提都别再提了,不然的话,我连程强都不会让你见了,还有冯大师那里,我已经把跟你离婚的事告诉冯大师了,原因也说清楚了,我不会要求冯大师不教你,但如果他不愿意再教你了,那是他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虽然当时也答应程方悟了,她会帮程钢在冯大师跟前说情,希望冯大师继续指导程钢,但看着俯在冯大师沙发上失声痛哭的方红,还有连声叹息的冯大师,这样的要求朱耐梅真的说不出口,最终她也只是跟冯大师说,程钢是棵学画画的好苗子,本质也不算太坏,又是程强的父亲,如果冯大师还愿意教他,她不会反对,但冯大师不乐意看见他,她也不会强求。
做为被伤害的前妻,朱耐梅做到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程方悟在一旁看着,也没再说什么,他帮着朱耐梅离婚,程钢会有这么个下场,程方悟其实心里也是很清楚的,他也做好了回去之后,再也不是“程大师”的准备了。
之前不见程钢还对今天的相见抱着希望,他想像着朱耐梅的气已经消了,他好好道歉,痛改前非,朱耐梅会再次原谅他,可现在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想到这个,程钢眼泪都要下来了,“耐梅,你非要把事做这么绝吗?怎么说我也是小强的爸爸,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咱们一家三口之前多好啊,小强现在不懂事,大了发现自己没有爸爸,你得替小强想一想……”
“唉,有些人啊,那脸皮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自己办坏良心的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老婆孩子,这会儿想起来有孩子了?孩子是对你来说,是利用着求好处的?”顾莎又听不下去了,“耐梅啊,别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了,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