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杪在奏章上添了几笔关于“官员年龄与算学考核难度调整”的话语,闻言,却是难得认真地说:“又不是要他们去学怎么用割圆术求出圆内接正一万二千二百八十八边形的边长和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六边形的面积,只是需要他们有算学基础,掌握一下如何开平方、开立方,懂概率学,如果这些都不懂,不是在赌底下官吏的良心吗?”
    太子嘴角一抽:“那也确实。”
    ——许烟杪嘴里的“求出圆内接正一万二千二百八十八边形的边长和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六边形的面积”,严格来说,应该叫:计算圆周率到小数点后七位。太子只想说,如果真的考这个,那你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考不过去啊。
    许烟杪:“殿下你想一想,官员有算学基础,才不会被底下人用假账欺瞒对吧?”
    许烟杪:“我之前看过一句话:眼睛会迷惑你,经验会误导你,直觉会蛊惑你,你的亲人、下属、朋友、同门都会试图欺骗你,但数学不会。”
    太子开玩笑:“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许烟杪一脸正经:“对。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太子愣了一下。
    许烟杪:“或者说,想要知道知道数字是正确还是错误,有没有可能出现,那就必须去用数学去观察,去验证,它完全基于客观,不受任何主观影响——想来,殿下应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无论怎么看一个人他都是好人,根本不会去想他其实背地里贪污受贿、欺男霸女吧?不会这么想,就不会想起来去查,这就是‘主观影响’,但如果你从他呈上来的账本里看出来数字不对,就能知道他有做假账糊弄上官的嫌疑,这就是‘客观影响’。”
    许烟杪:“臣认为,一个官员,必须要尽力排除主观影响。”
    至始至终,太子脑子都是混沌的,不知道该分化出什么感情。直到此刻,他的思想才勉强从这份混沌里游出来,静静注视着许烟杪。
    ‘啊。’
    他仿佛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他们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许烟杪对人情世故上的单纯,苦恼着他听不懂别人话里有话,也笑说他总是不经意间把朝堂坑了个遍,但……他们总是无意识地忘记了,许烟杪有着这世上最独到的见解,最长远的目光,还有最透彻的视野。
    ——他总是能显露出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
    太子浅浅一笑:“你说得……”对。
    【说到这个,如果皇帝也需要考算术就好了。】
    太子大失常态:不不不!这个不对!
    ——因为,他真的有可能当上皇帝()
    ——他真的有一头牛啊!(震声)
    遥远的武英殿,本来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天统大帝冷不丁直面世界恶意,差点装不下去病了。
    感受到旁边大舅哥忧心中还带着些许若有所思的视线,大帝继续闭着眼睛,哪怕憋得慌也坚决不睁开。
    让他学算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是可以给太子安排上。毕竟之前说皇子需要考核,而太子作为储君,并不属于这其中。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老皇帝当机立断:把储君推出去!让许烟杪别把注意力放在他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身上。
    储君也是君嘛,储君学相当于在给自己当皇帝铺路!
    在头脑里高高兴兴划过这个等式后,老皇帝睁开眼睛,打算喊人。
    【毕竟不学的话,很难保证底下人不做假账吧?】
    【就算一开始对方确实值得信任,长此以往,真的能忍得住贪欲吗?毕竟,不仅皇帝儿子不识数,皇帝本人也不识数。】
    许烟杪玩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梗。
    但是老皇帝不知道他在玩梗,差点从软榻上跳起来。
    你才不识数!你全家都不识数!许烟杪你别造谣!
    就连太子,感情也格外充沛:“哔——”“哔——”“你才哔——”
    也不知道这些心里话到底消音了什么。
    反正许烟杪本人分外乖巧地坐着,只看外表,谁能想到他居然敢在心里造谣皇帝。
    【唉,可惜我还要命,这种事情只能浅浅敲一下边鼓,直说是不敢直说的。】
    老皇帝静默片刻,胸膛剧烈起伏,随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说:“你、放、屁!”
    小王八羔子什么时候要命过!
    气吐出来了,老皇帝人也把情绪排完了,皱着眉把之前的心声回想了一遍。
    “啧。”
    这样看,他还真得学算数。
    窦前丞相期期艾艾:“陛下,臣这边……”
    老皇帝:“闭嘴!都给朕学!朕都学了,你们还想不学?”
    窦前丞相神色黯然,低下头的那一刻,努力压抑自己脸上的笑容。
    ——在事情无法更改的情形下,看到皇帝也掉坑里,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
    太子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微笑:“许郎说得对极了,算学科确实很重要——只可惜这么重要的数学,直到如今才真正得到重视。”
    许烟杪笑了笑:“现在还不太晚。”
    【还没到外国人仰仗着船坚炮利轰开华夏国门的时候,怎么都不算晚。】
    ……什么?
    东宫里,太子猛地握紧了笔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