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用那双干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渊,颤颤巍巍地将杯子递到其眼前,含糊地安慰道:“皇、皇兄不怕……”
看着斟满遗子春的酒杯,沈渊有些不明所以。
阮庸从旁解释道:“不知怎么了,主者听闻您的消息,便大哭大闹着要求我带他来看望您。”
典山那情况沈渊是明白的。
二十岁的人了,他说话尚且含含糊糊,不能自理,若能记得一位、两位的亲人已经不容易,更何况是自己要求来的。
沈渊很是欣慰,笑了笑,接过典山倒好的一杯遗子春饮了,将酒杯送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张开双手,揉了揉典山的脸颊。
典山没半点抗拒,只呆呆地站着任他揉捏,嘴巴不时被挤成小鸡嘴,嘟嘟的,双眼只盯着他看,也不时被挤成两条细咪咪的缝。
脸颊肉肉软软,手感甚好。沈渊笑道:“我弟弟怎么能这么可爱?以后若我不在了,你也要这般去逗母亲开心阿——”
说罢感到晕晕乎乎,不待嘴角放下,已经扑在典山身上。在彻底昏迷之前,他感觉到典山一把推开了他。
“砰”地一声,身体砸到冰冷的地面,随即耳边响起阵阵刺耳的嗡鸣。
嘈杂中,他听见典山咬牙恨道:“呸!当我是猴子吗,专逗你们开心!?我这般模样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
再次睁开眼睛,映入沈渊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
氛围使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孤独,仿佛他已经死了,浓稠冰冷的死寂包裹他,拼命地将他拉入地底。
他动了动手脚,想要逃离。
根本无济于事。他动不了。
此举搅动的这方黑暗,发出“叮铃当啷”的清脆声音——是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被世间的风花雪月抛弃了。
怎么办?
只能花时间适应。
适应一段时间,突然,一点微小的火苗怦然窜出。
那点微弱光明身后,是典山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翘,幅度比凤眼收敛,藏在那份不张扬里的是那对瞳孔里弥漫的阴骘狠厉。他的眉毛浓密,肆意地杂乱生长着,疯狂、野性,重重地压在那双眼睛上方。
沈渊不寒而栗,打算问他怎么回事。他开口,“小山,你……”
“扶挽。”典山转过身,连带着那点烛火也消失,“你来尽尽地主之谊。”说着,响起“啪”的一声巨响。
沈渊身体随之剧烈颤动一下——他听出来那声音是清源鞭抽打地面而发出的。
典山又道:“扶挽,我手里这根鞭子便交给你来使用了。”
此言一出,沈渊身体一冷。他有些不太明白,问道:“小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害怕得在细细颤抖。
黑暗里传来典山的声音:“因为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正常人生。每每回忆起那段时光我便觉得不堪,是我伟大生命中一个大大的污点,所有见证过我那般样子的人我都让他闭嘴!而你!你是罪魁祸首,更加应该抹消掉!十岁宴之前你为了一只狗让阿庸对你下跪,十岁宴之后你打了我一巴掌,我可都记着呢,我就等着一天让你千百倍偿还。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一直记得,记得你曾经看不起我,嘲笑我。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小时候,我站在母后的皇位前,只是想去坐坐而已,根本没想过其他的。而你和何梦访突然进来,你问我:‘站在皇位前想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何梦访开玩笑地笑着说:‘皇位不是一个傻子能继承的。’”
沈渊道:“那时候我们还小。”
“我不管!”典山孩子般耍赖道:“总之待我正常后,回想起来那些时日我便很生气。”
“……”沈渊没话可讲。
之后,沈渊在那黑暗里待了很久。
每天受着鞭子,每时每刻处在极度疼痛之中,那汪徊鹤还在耳边说些厌弃他的话。
汪徊鹤:“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让你活到现在已经是仁慈,不然早在二十年前你就死在羽渊之底了。”
沈渊鬼使神差地问:“汪……汪盼呢?……他真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汪徊鹤:“小盼?……呵呵,他当然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小盼一直为与你待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而感到羞耻!”
沈渊:“果然是骗我的……”
汪徊鹤:“人人都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们都很厌恶你。”
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沈渊把那些话当真了,自我厌弃起来。
再后来,典山说:“时机已成熟。”
沈渊便被带到东海海底。
六根木钉生生地钉入身体,牢牢地固定在东海海底一座淹没在海水中的山体上。
典山正准备将第七颗木钉钉入他的心脏时,汪徊鹤制止了。
东海青龙一族,本就羽渊青龙一事受到连坐之罪,被困东海,失去自由,见了沈渊恨得牙痒痒。
汪徊鹤趁此拿出炼魂石,一龙一颗,叫他们将炼魂石打入沈渊体内,以此泄愤。
不过有些自生来就处在失去自由的环境下的小青龙,对此不觉得有什么,纷纷放弃这个泄愤的机会。
可季孰不愿。季渊时因沈渊而死,他自来疼爱这唯一一位小女儿,便放出狠话:“谁敢放弃此机会,全家连坐,一并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