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老大,你听我说!我老老实实提前在电话里给网约车师傅说明了我的身体状况,结果人家一听我坐轮椅还喝了酒,就无情地取消了订单!”情绪激动,加上酒劲上头,付子聪说话大舌头,“不止一个这样,三个啊!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老大,还好你没走,不然我要露宿街头了!呜呜呜……”
都2020年了,居然还有拒绝残障人士搭乘的情况发生。
林柏楠面色不悦,用拇指向后指汽车后排,淡淡道:“上来吧,第四个司机不会拒载你。”
他放下手机,开启后备箱门,挤了挤嘴角:“别装了,光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
转瞬,付子聪向下咧的嘴变成了向上扬。
把轮椅装进后备箱,单脚跳了过来,付子聪坐在后排,关上车门,明快地说:“老大,咱们不顺路,你把我送地铁站就行。”
“送你到家吧,别等会儿又鬼哭狼嚎说没坐上地铁。”林柏楠启动发动机,降下车窗,右手握着加装的手柄,推油门或拉刹车,左手操控方向盘。
他暂时不想回家,或许兜兜风,夏夜晚风能将他簇成一团的情绪吹得松散一点。
*
汽车平稳地向前行驶,汇入了主干道,九点多s市的道路稍稍拥堵,林柏楠低速跟着前一辆车。
这时,付子聪猛不丁地问起:“老大,老实交代!sunny小姐姐是你的前女友吗?”
“……”林柏楠立时僵住,瞳孔慌乱地震荡了一下,继而,他简洁地回答道,“不是。”
“哦——”付子聪猛拍大腿,抖着食指,一副分外确信的模样,“我懂了!那一定是前前女友了,准没错吧?”
林柏楠语塞:“……”
付子聪抱头大叫,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啊?!不是吧?难道是前前前女友?”
林柏楠不予理会:“……”
付子聪惊得酒醒了大半,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推测,咕嚷道:“妈呀老大,看不出你还挺风流!人家还是个母胎单身呢,你的感情史都已经这么丰富了……”
从中央后视镜中睨了付子聪一眼,林柏楠没精打采地敷衍:“不是前任,没特殊关系。”
“哎——”付子聪一脸“你少来骗我”的表情,“老大,我可不是迟钝的钢铁直男!就sunny小姐姐对你那剑拔弩张、笑里藏刀的态度,你们不是前任,就是仇人……”
自己把自己说愣了,付子聪歪了歪脖子,惊叹道:“……好像没区别?”
不想再掰扯了,林柏楠望灯火通明的路,眸光似暗夜深沉。
像是在对付子聪叙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轻声答:“她是一个曾经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现在……”
他的声音又轻了几分:“她是和我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和联系的人。”
“亲爱的老大,你的嘴很不诚实!”付子聪一语道破,边咋舌边摇头,“说什么‘曾经’很重要?我看现在也是!老大你知道吗?我今天头一次在你脸上看到强装淡定的表情。汇报、观摩、答辩、比赛这么紧张的场合你都气定神闲的,可sunny小姐姐坐你身边之后,你整个气场都压缩了!”
付子聪没心没肺地哈哈笑:“哈哈哈!你明显心虚了!你还偷偷数了sunny小姐姐喝了多少杯酒!”
林柏楠无法反驳,但嘴硬得不得了:“嘁,搞笑,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你是我的偶像,我当然对你了如指掌!事实证明,似乎的确是这样的。”付子聪努嘴,手扒着驾驶座座椅,伸头过来,在林柏楠的脸旁边说,“老大,你尽管放心好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粉丝兼小弟,我付子聪绝对守口如瓶!你和sunny小姐姐间存在爱恨纠葛这件事,我半个字也不向别人透露!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义不容辞!”
说罢,付子聪举手发誓,还打了个酒嗝:“嗝——”
“……”林柏楠避开脸,紧急闭气,一脸嫌弃,等酒臭味散去他才开口,“付子聪,恭喜你获得了面试新工作的机会,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别啊!老大!”付子聪双手合十,脸皱巴巴的,哈巴狗见了都以为遇到小伙伴了,“我从现在……不对!我从一分钟后起就不再说话了,我请……不对!老大,我陪你喝酒成吗?”
林柏楠专心开车:“……”
付子聪坐回座椅,笑呵呵道:“老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哦。但咱俩都喝酒……那谁来开车?全s市都不一定找得到一个c5代驾。”
这一点林柏楠倒不担心,他还真认识一个既会开普通汽车,又能驾驭“全手动”汽车的人。不过那人近期需要上镜,正在进行严格的身材管理,他也算当下炙手可热的男模了,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呢,暂时喝不了酒。
“找得到,你见过他。”戴上车用蓝牙耳机,林柏楠播出电话,待对面的人接通后,他没什么语调地说道,“阿耀,在哪儿?请你喝……蛋白粉。”
*
从酒吧出来,夜色正浓。
酩酊的林柏楠也不忘抗拒“公主抱”,荣耀只好以扛麻袋的姿势把他塞进了汽车后排,系上安全带。
付子聪在副驾驶座坐下,荣耀熟练地将两人的轮椅拆卸,放进后备箱,上了驾驶座。
启动引擎,荣耀想起来个事儿:“聪儿,你面前的储物盒里有林大神的驾照和汽车改装合格证,你找出来。我只有c1的,考不了c5的,等会儿要是碰见交警了,把这些证件都拿给他看,再说明一下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
付子聪马上办事,弹开储物盒找出了驾照和合格证,而就在这两样的下面,扔着一本护照。
“老大!“付子聪的眉毛当场打了个中国结,转身向后叫喊,“这是什么!你要出国了?国外的公司挖你?不要啊!老大你不要丢下我!”
林柏楠微抬眼皮,目光在那本护照上蜻蜓点水而过,过往的画面好似沉渣泛起,一时间难以再次沉淀。
把歪歪扭扭的双腿摆好,俄而,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旧的,打算丢了。”
付子聪抚了抚小心脏,刚准备翻开瞅两眼,老大的护照照片是不是和本人一样帅气逼人……
“别偷看。”老大发话。
“……吼吼,被发现啦!”付子聪吐了吐舌头,想也没想,就顺手把护照丢进了车门自带的储物格里。
*
时间匆匆逝去,日历上又划去了一周。
最近,项目《会长大的喜欢》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唐贝拉的团队制定好了第一版营销策划方案,流程基本固定,但细枝末节随机应变,随时根据嘉宾们的表现进行打磨和修改。几个海外社交平台也注册并认证好了节目的官方账号,预热宣发由袁晴遥全权负责。
这一周,付子聪带着六十杯咖啡前来拍摄场探班,穿着他的高科技假肢,炫耀了一波。
袁晴遥在会展中心无意中碰见过林柏楠三次:他要么对她视若无睹,径直从她身边驶过;要么对她避之不及,掉转方向,离着十万八千里也要避开她。
一言以蔽之——
他和她划清界限了。
周六上午,袁晴遥忙中偷闲,打包好行李,办理完退房,又跟唐贝拉知会了一声,准备从酒店搬去何韵来替她找的房子了。东西不多,两个32寸行李箱和一个登机箱。
何韵来和荣耀来酒店接她。
虽说袁晴遥在英国生活了七年,但她和中学时代的老友们并未完全疏远。
暑假回国,她会约着见见面;返回英国,她时常隔着七小时的时差和他们谈天说地,还没聊尽兴呢,一方头顶上的天空就铺开了浓厚的夜幕,钟表的时针指向凌晨时分,于是,只得话题存档,下次再接着聊。
张莹毕业后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如今在小学当数学老师,经介绍相亲,和x市的一名公务员结了婚,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周明娜和吴哲在大三的时候就分手了。人见识到了更为广袤的世界,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周明娜想要飞得更高更远,考了g省的研究生,打算毕业后留在g省发展,等积累够了创业资金她要自己当老板。
而吴哲偏向于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不需要大富大贵,舒心安稳就好,便回x市找了份国企的工作。俩人分手分得和谐体面,互相尊重,互相成全,互相祝福,还是见了面会笑着寒暄近况的朋友。
何韵来和荣耀这些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终于定了下来。何韵来跟何妈妈取经,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一个是轻熟风格的女装,一个是独特时尚的潮牌。荣耀则利用身高和外形优势做起了模特,是男模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夫妻档”齐上阵,荣耀是何韵来潮牌的“御用”模特。
上了车,荣耀负责开车。
何韵来和袁晴遥坐在后排,每路过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何韵来都充当导游兴冲冲地介绍,提议:“遥遥,在英国由你带路,回国了就换我带你浪。这七年国内变化蛮大的,等你忙完了手头的节目,先别急着找工作,你履历那么优秀,不愁大企业不要你,咱们两个先游山玩水三个月再说!”
袁晴遥正有此意:“好呀!到时候我还要回一趟x市,好久没见爸妈和奶奶了,很想他们。”
何韵来点点头:“我陪你一起,我也很久没拜访过叔叔阿姨和奶奶她老人家了。”
一言一语中,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
兼具古典和现代风格的楼栋矗立在林茂绿凝之中,如诗如画。人行道上,成群结队的年轻面庞捧着书籍、背着书包穿梭其中,举手投足间尽显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导航提醒行车将至,而何韵来还在袁晴遥耳边说个不停,话多得有些不正常。
有顷,车子绕进了一所外装阔气的小区,从正门闸口进入,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栋楼前。
荣耀把行李箱卸下,三人上了电梯。
刷了门禁卡,电梯的按键面板自动显示楼层“6”。
何韵来扭头冲袁晴遥说:“遥遥,你家在6楼04户,特别好的户型,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哈哈……一百二十几平,三室一厅,南北通透,足够你一个人撒开了住。”
袁晴遥挽住何韵来的手臂,稍稍用力一挤:“韵来,我不是一个人住啦!我男朋友回国了,他人已经在飞机上了,他回来之后我们自然住一起。”
满脸写着“我不同意”,何韵来郑重其事地问:“遥遥,我算不算你的娘家人?”
“算呀。”
“阿耀算不算?”
“算吧。”
“那就对了!”
“对什么?”
“那个坞小伙入得了你娘家人的法眼才有资格和你在一起,我和阿耀是第一关!”何韵来言辞板正,比了个“1”的手势,“他过得了我们这一关,我才能放心让你和他在一起。”
“韵来,别这么气势汹汹。”袁晴遥眸子盯着紧闭的电梯门,神色有些迷惘,像是陷入回忆,又像是自我洗脑,她低喃道,“南飞他很好,他好的时候对我很好,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
“……”
何韵来和荣耀对望一眼,没接话。
*
新家用品齐全,何韵来还提前找保洁来做了全屋的深层清洁,并不需要卫生大扫除。大致整理了一下带来的行李,三人在家里点了外卖。
下午,袁晴遥去机场接坞南飞,考虑到周末路上塞车,他们提前很久便出了门。
那天,很不巧,通往机场的路发生了车祸,封闭了一个道,导致车辆挤成了一疙瘩,水泄不通。
三人快马加鞭赶到机场的接机口时,离坞南飞乘坐的航班的抵达时间晚了将近一小时,他们在出口处没见到坞南飞的身影,绕着大厅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期间,袁晴遥给坞南飞国内的手机号拨打了十六个电话,全部被轧断,她明白,他是故意的,故意作弄她接机迟到了。
直到第十七个电话拨出,他接起,不听她解释,恣意的声音从听筒透出来:“来找我。”
她紧张得直吞口水:“南飞,你在哪呀?”
“到达大厅。”
“我知道,在大厅哪里?周边有什么标志物吗?”
“我说了,来找我。”
“可是,南飞,这里很大,不容易找……”
“少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