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时懵了。
    什么为什么?
    姜晚也没顾上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自顾自地让能显露七魄五感的琉璃球展于手心。
    琉璃球里七魄五感由各色的烟雾代表,独立着又常绕着。烟雾包裹着树根一样的细支,有主干有分支,被姜晚梳理得很明晰。
    小姑娘指腹戳着透明的琉璃球,扁着嘴,郁闷极了:“就差这么一小段情根了。”
    池子时盯着她指腹下戳着的那节,乱糟的前端互相缠绕,绕成一颗炸毛小团子,理不出一点头绪。
    “这段和你有关。自在真君算出来的。”她声音闷闷的,字在牙尖碾过,吐出来。
    想要驾驭体内的阎罗之力,就要完全掌握、感受七魄五感。
    本来这一切都挺顺畅的,直到梳理情根的最后一段……
    卡瓶颈卡的很突然,一卡就是三四天,没有一点头绪,从阴司提了无数痴情人来尝试共通都无济于事,她甚至都生了硬着头皮往外闯的心。
    那日她站在鬼门里头,眼睛紧盯着奈何桥,估量着可行性。
    脚刚迈出去,桥对岸一个中气十足的仙人一掌就将她拍回了鬼门内。
    “你个小丫头片子,往后稍稍,莫抢老子功绩。这名载史册的大好事还是留给老子吧!”
    那人和她隔着桥,兴冲冲给她耍了套剑法,动作生疏,四肢有些跟不上,险些砸了界碑石,勉勉强强摆了个帅气的收尾造型。
    她扯扯嘴角,不好评判。
    那人身上带着浓厚的仙气,按照时局情况,她本该退避的。可能那套剑法太过笨拙,看不出威胁,也可能是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吊了郎当的,要躲也躲不过了。
    姜晚多嘴问了句:“仙君是?”
    “玄云洞府,自在真君是也。”
    “和卿九战神同宗同门的那位?”
    “欸,我那师妹天赋异禀,我可比她差远了,不过小有建树罢了。”
    “真君谦虚了。”
    考编背过的史书上有他的名字。自在真君与卿九战神合力御敌,剿灭魔军十五处,换人间自治,乃是功德无量的壮举。
    自在真君笑着摆手,都是过去的事儿,不值一提。
    他瞅着姜晚看了好久。
    “那小子对你可是情真意切,挨个洞府走访。真想不到他还有游说人的一天。”
    他是那样感慨的。长叹一口浊气,又笑了。
    给她指点她梳理不开的问题所在,只有三个字。
    池子时。
    姜晚端详着池子时的脸,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明目来。眼前的人从脖子到脸都热得涨红,耳朵红到滴血。
    “很热?”她问。
    阎罗殿是不设窗,不透风的。
    “嗯……有点。”
    池子时往边上挪动,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
    “九幽早入寒冬,我都习惯了。你从东海赶来,盔甲又闷,热也正常。”姜晚看着重有千斤的盔甲,下意识问,“要脱下吗?”
    池子时意外地抬眼看她,小姑娘问得很认真,眼神也天真。
    白松香熏到浓郁,他正眩惑着,受她清白眼神的蛊惑,手指就那样扣到了盔甲的纽带。
    “啪嗒”一声,斗篷落了,松了一个肩头。
    护肩的盔甲顺着背脊滑落,落到后排的卷宗上,发出闷响。
    他半边肩展露,吸引了姜晚的目光,呼吸随即乱了。
    贴身的,被汗湿的里衣,紧实的胸肌,以及那些他想隐藏起来的,新旧交叠着的伤口。
    当姜晚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伤口,池子时才猛然醒神,后仰着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在这威严办公的地方,衣衫不整,要让鬼帝知道了,该怎么想他……觉得他轻浮,不知轻重,不要脸面,不择手段。
    连日赶路未换过伤药,又受了浊气侵蚀,伤口被那么一戳,又溢出血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道是血的温度还是池子时肌肤的温度,烫得姜晚蜷缩起手指。
    那些伤痕让她想起了苏达丘陵战役的最后,池子时满身血污,没来得及处理裂开的伤口,反而先为失去的弟兄讨要真相公道的模样。
    这次他前去东海,明面上是清理作乱的妖兽,实际上是和魔军交锋。
    两方动手了吗?
    姜淮说,他只带了不足百人的小队,要清理妖兽,也要提防魔军动作。
    今天只见十几人跟着他回来,是动手了吧。这样不光彩的时候,就算真动手了也不会大肆宣扬,那些人只会被记为因不敌妖兽牺牲了。
    他会很生气吧,仙界这样记录弟兄们的死。
    “这次,伤亡严重吗?”
    池子时拉着解开的半边盔甲,重新穿戴上,低着脑袋对着摁扣的位置:“还好。都是能吃苦的,身上都挂过彩,没什么严重的。”
    身前的人没接话。
    他手臂因胸口的伤开裂而行动艰难,摁扣比对了几次都没对上,急出一头汗。
    视线里伸来一只手,雪白的手臂,细细长长的指节,直直往他胸前来。
    啪嗒——
    另一只肩头也松了桎梏。
    整个上半身都轻了不少,呼吸都更要顺畅,作为领队的那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
    姜晚收回手,却被抓了手腕。
    池子时的指头圈起来,轻松掐住她细嫩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