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觉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像是一只猫,脸蛋圆圆的,好可爱,不管是醒来还是睡着的时候,都一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凝视了好一会,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他的房间是冷淡的黑白灰风格,但墙上贴满了绘梨从小到大都涂鸦画,这些画被画框仔细地框了起来,然后挂在墙上,像是贫瘠土地里开出来的鲜艳、生机勃勃的花。
    门铃响起来,通过猫眼看,是诸伏景光。
    他手里拿着关东煮,一进门,先是弯腰换鞋,然后把关东煮摆在客厅上——为了方便给她补习,诸伏景光经常在他家里借宿,现在显得非常熟门熟路。
    “zero。”
    诸伏景光看了看房间里熟睡的绘梨,又看向降谷零,盯着他红彤彤的眼睛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们。”
    降谷零抿唇,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坐在茶几前,把装着关东煮的袋子打开。
    五百米之外的关东煮,店主是两个年迈的老人,汤底非常浓郁,他们三个人非常喜欢吃,一打开袋子,熟悉的香味就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房间里,门铃都吵不醒的少女很快就爬了起来,光着脚跑到他们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降谷零手里的鱼籽福袋。
    金发少年习以为常地喂到她嘴边。
    “好好吃。”她眯着眼睛,像是把尾巴都翘了起来。
    诸伏景光揉揉她的脑袋,拿起萝卜递到她嘴边,然后看向降谷零:“zero,你还是先喂饱你自己吧,这是你的肚子第五次发出抗议了。”
    “……”降谷零抿抿唇,埋头慢吞吞吃了起来。
    汤是热的,食物也很美味,两个最好的朋友都陪在身边,这让他觉得自己好了一点,世界也好像变得没那么灰暗、糟糕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心里的难过反而更加汹涌地冒了出来。
    两个朋友看着他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安安静静陪着他。
    外面月亮高高挂,三个人靠在一起,屋子里只有落地灯柔和昏暗的光线,肩膀挨着肩膀,听见彼此都呼吸,和外面飞驰而过的摩托声。
    树叶随着风沙沙摆动,诸伏景光说:“八年前,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我和爸爸妈妈正在吃晚餐,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客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还是接着说道:“后来,后来我的爸爸妈妈都被……都、都被、我躲在壁柜里面……闻见了好多铁锈味……那之后,我,我有了失语症和失忆症……被亲戚接到了东京……直到遇见了你们,才慢慢从噩梦里走出来。”
    说完,感受到两个好朋友都靠得更近了,少年闭上眼,笑了一下,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看向降谷零。
    “zero,我想朋友之间,不仅可以分享零食和快乐,也可以分担伤口和难过,就像你们治疗了我的伤口一样,现在,我也希望你不要一个人忍耐痛苦。”
    降谷零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她。
    女孩正用力点着脑袋,表示大力赞同诸伏景光的话,见他看过来,头点得更加用力了,还把三个人的手放在一起。
    “就像是受伤的小猫会互相舔伤口那样,让我们也成为那样的好朋友吧,期限是永远。”
    互相……舔舐伤口吗?
    莫名的,降谷零感到很安心,他深深吸气,然后再慢慢吐出来,这样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开口说道:“爸爸妈妈……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绘梨瞪大眼睛,用力攥紧他的手,满脸担心地看过来,降谷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偏过头,慢慢说道:“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们,但是接电话的人是警察。”
    为了给她缓冲的时间,降谷零特地把话说得很慢。
    “我去辨认了他们的尸体。”
    辨认了……尸体?
    她低下头,缓了好久,才慢吞吞回过神——这种话的意思,是叔叔阿姨,已经死掉了吗?
    死亡,原来是这么突然的事情吗?
    不想电视剧里那样交代遗言,没有给亲人打去最后一个电话,更加没有留下遗书,而是悄无声息的,在他们还在畅想要去哪里旅行,快乐度过这个暑假的时候,忽然就死掉了。
    那不只是邻居家的叔叔阿姨。
    对于绘梨而言,那更像是第二个爸爸和妈妈。
    他们会给她买精致的玩具,好看的裙子,会在危急时刻过来处理各种事情,会做很多决策,像是两家人里面真正的大家长。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视线变得模糊,心脏好痛……但绘梨此时此刻,却更加担心降谷零。
    她这么难过,降谷哥哥是不是,还要比她难过一千倍,一万倍?
    “呜……”
    她扑过去,像他之前扑倒她那样,把他扑倒在地上,用力抱着他,和路边看见的流浪猫咪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好像互相蹭蹭对方的毛发,舔舔对方的伤口,就可以让痛苦变得更少。
    降谷零闭上眼,感觉到自己正拥抱着他仅存的全世界。
    “绘梨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嗯!”她用力点头,抱紧他的腰,“哥哥没有了爸爸妈妈,但是还有绘梨,绘梨有爸爸妈妈,还有hiro……绘梨把爸爸妈妈分给你们,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