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中原王朝面对来自草原的侵扰残杀,毫无还手反击之力,只将“驱逐夷狄”视作获胜之目标。
但在秦始皇二十八年,天下攻守之势迥然逆转。
这一年,中原军队第一次筹建大规模骑兵以牙还牙,在李牧与蒙恬的带领下,秦军一路追亡逐北数千里,俘虏各部王公贵族,第一趟由中原人反过来成功征服这片辽阔的草原,并在阴山以南之数千里边关,沿着燕赵旧长城路线,重修以坚石水泥钢筋灌溉之长城。
而随着秦吏与驻军的陆续就位,秦语、秦字、秦钱、秦律与搬迁至此的秦人,亦旋踵而来。
在秦国从娃娃抓起的免费公学文化宣传攻势下,这些离中原腹地极远的草原之民,从此一代代说着咸阳官话、写着秦国楷书、感受着来自秦君的减税宽容仁政,自觉日子过得比从前松泛了许多,再不会有草原贵族随意来抢夺他们的牛羊与女子。
而此地发达的畜牧业,在与秦国兴旺的纺织手工业结合后,又让草原民众获得了额外的收入来源:剪羊毛,纺羊毛,织毛衣,制作各种精美的工艺毛绒制品...
从此,近到阴山脚下、远到瀚海之边,大秦疆域内草原之民,皆坚定认为自己是秦人,而绝非匈奴人或东胡人。
...
殊不知,早在扶苏跟随秦军前往百越之时,秦国国内的平静形势便再一次被打破了。
因为,咸阳城中又传出了新的流言:此番若秦国攻下百越,陛下必会下令让六国之民,全迁去填充百越之地。
很快,这流言便传遍了国中郡县乡闾,一时人心惶惶。
对故土难离的古人而言,若非升官发财,何人愿意背井离乡?更遑论,这目的地是中原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南边瘴气之地。
先前,暗卫首领带人顺藤摸瓜,查证暗中散播“废嫡立幼”之人时,所有的证据,皆指向一个居于咸阳的赵国贵族。
对方亦供认不讳,承认自己想借此挑拨秦国君王父子关系。
嬴政收到这消息却淡淡一笑,他心头早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但反复权衡后,并未再命人继续追查此事。
而这一回,他笃定流言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对朝中形势,对他的心思,摸得太清了。
若说前一趟流言,乃是想借储君之位,挑拨他父子三人之情谊;
那么这一趟流言,便是想借百越之地,挑拨六国故民与大秦之情谊。
一如既往歹毒。
大秦若能成功拿下百越诸地,是真会派遣百姓前去充实人口、将中原农耕纺织技术带去融入当地的,但按他的心思,本是要抛出“减免十年税赋”之利,吸引大秦境内百姓自行前往的。
但对方此番,独独提出“朝堂将派六国之民”前往,乃是故意想在秦人与六国之民中插上一根横刺。
他自忖待对方仁至义尽,对方却以流言步步紧逼,是可忍,孰不可忍!
君王一道诏令下去,很快,王绾父子便被卫尉军押进了宫中。
面对王绾惊慌的矢口否认,嬴政略施小计便拿到了证据:王绾之子王北为保住利益,亲自跳出来,指认其父两次派人散播流言,并揭发了王绾暗中与六国贵族谋划,欲伺陛下来日巡游之机刺杀九公子一事。
担心君王不信此言,王北还供出了府中藏匿信件之处,卫尉军很快便搜查出王绾与六国贵族密谋之信件。
嬴政面沉如水看着这些薄薄的纸张,他们事无巨细谋划着巡游途中,或以铁锥击中明赫,或以意外溺死明赫....
君王再抬眸看向王绾时,眼中已是滔天怒焰!
早因亲子背叛而瘫软在地的王绾,只喃喃道,“陛下,臣错也!原来,子叛父而人伦尽失一事,并非只出现于王族之中...陛下,臣为大秦忠心耿耿数十年,如今一时糊涂迷了眼,还请陛下宽恕几分呐...”
君王已无心再听对方狡辩半句,当即便命人将王绾以“谋害皇嗣、意图叛乱”之罪处死,并收回曾赐予他的一切官职爵位。
而王北虽因检举有功可免死罪,但王氏一族之荣耀,却是再也保不住了,迎来一个满门爵位封地全部褫夺贬为庶人之下场。
被押出章台宫的王绾,在与匆匆进殿禀事的李斯擦肩而过时,忽然心生悔恨嚎啕大哭不已。
若老夫如李斯这般,事事以君王马首是瞻,纵便王氏因废分封一事失去巨大利益,却又何尝不能如李氏这般,凭借功劳与忠心让儿孙步步高升?
若如此,何至于沦落到丢官夺爵、父子反目、满门失势之地步!
再者今日之大秦,国力已如此强大,纵便失去封地,纵便往后只有官职与虚爵,陛下,又岂会亏待我等老臣?
老夫失悔莫及!
...
可惜,无论王绾在临死前是如何百般悔恨,亦无法再看到大秦北击匈奴、南收南越西夷之煌煌盛世了。
秦始皇二十九年夏,在各地郡县源源呈来百姓的请愿下,在文武百官的再三恳求下,秦始皇嬴政带着太子扶苏与幼子明赫,开始了帝国统一后的第一趟巡游:北狩。
而这趟北狩之行,他将顺应悠悠民意,前往狼居胥山举行祭天封礼、前往瀚海举行祭地禅礼,以敬告天地神灵:这片千百年来桀骜不驯之辽阔草原,如今,已被大秦收入囊中!
在咸阳百姓兴高采烈的“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赠别歌声中,帝王的六马金根车在群臣与卫尉的浩浩荡荡陪伴下,踏着咸阳的晨光辚辚出城而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