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一族多年来饱受皇恩,陛下早前更是诸多宽宥,那混人不知足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混账事,事已至此,额娘又有什么脸面为难于你。”
佟佳氏不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只隆科多罪孽深重,岳兴阿那孩子却是个好的,这些年因着不赞成他那阿玛的胡作非为,父子关系甚是紧张。我那弟妹这些年也委实是不容易,额娘只求莫要太过牵连他们娘俩。”
至于佟佳府其他人,自打阿玛额娘相继离世,各中关系早淡了许多,尤其这些年佟佳氏白顶着一个太上皇贵妃甚至新帝养母的名头,却不肯为家族出力太多,以至于新帝后宫如今连个佟佳氏的女子都无。
两者关系愈发僵硬了下来。
而佟佳氏本人,对于这些人四处钻营,甚至妄图把手伸到自家茉雅琪身上,早已厌烦至极。
众所周知,八格格就是佟佳氏的命根子,哪怕对方如今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宫里皇贵妃仍是时时惦念,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公主府上。因着小时候的病候,每每府上请了太医,佟佳氏总要第一时间询问。连底下一众外孙儿都没这待遇。
隔辈儿亲什么的,不存在的,可以说佟佳氏这辈子心中最重要的唯有自家女儿一人。
对方这份儿心思,连已经当了帝王的胤禛都不由眼热,至于嫉妒,年少时许是有些,然而长大些便明白了,这不是亲终究不是亲的。
一个额娘,多疼爱亲生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人之常情罢了,起码不论出于什么缘由,对方对于自己,这些年断没有半点不妥之处。甚至比之永和宫那位,对方已经是个一等一的慈母了。
便是不谈情份,某种程度上,胤禛对于这位八妹的存在还是高兴居多,人只有有了软肋,方才会处处妥帖。
起码这些年来,眼前之人从未因为佟佳氏一族对他有半点为难。
想到这里,胤禛当下便开口道:
“额娘放心,儿子并非牵连无辜之人,何况岳兴阿为人淳正忠厚,这些年朕自是看的见的。”至于其妻赫舍里氏,不说两口子不睦在紫禁城已经不是秘密,光是这个姓氏,便足够胤禛宽宥几分了。
当然前提是对方确实无辜。
佟佳氏登时松了口气,面上勉强多了几分笑意,终究是亲弟弟,此刻说要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自小养大的额娘,见对方如此,胤禛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只要放过隆科多是必然不会放过的,除去那些累累罪行外,最重要的是,他还要借此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群臣,先帝时期诸子夺位,致使朝堂派系林立,吏政混乱的乱象,决计不能出现在今朝。
何况比起弘历,自是嫡长子弘晖更得胤禛心意。
无论如何,此例断不可开。
想到这里,胤禛皱了皱眉,旋即却是笑了:
“说来朕前些时候过去畅春园,恰好赶上二哥早前埋下的果酒开坛,朕倒是侥幸分得了数坛,听说八妹素来好这口,明儿便遣人给八妹送去一些。”
果然,话音刚落,比之胤禛面上隐约可见的肉疼,对面的佟佳氏却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果然,只有八妹方才是皇额娘的心头肉。
走出承乾宫的那一刻,胤禛微不可见酸了片刻,抬头看了眼永和宫的方向,最终却连脚步都没顿上片刻,转而大步朝着养心殿走去。
说来也奇,因着畅春园这些年还有二哥在,老爷子并未允许妃嫔们跟随而去,除去一些无子的太妃们,这些年如宜妃荣妃等人,早早被底下儿子们上上折子接了回去。连惠妃,也被胤禛登基后解了圈禁的老大接了回去。因着这辈子太上皇尚在,众兄弟们到底不敢做的太过,连最看不顺眼的老八,胤禛也没在这上面卡对方多久。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却是永和宫那位德妃,生怕自家额娘以太妃的身份呆在宫里诸多不顺,甚至还要压在太上皇贵妃下头,这些年不论老六,还是十四都曾上书想要接额娘入府。
令人想不通的是,明明往日里最疼爱胤祚这个儿子,然而如今的德妃却是宁肯顶着个尴尬的身份留在宫中,也不愿到最爱的儿子府邸享福。不说得此消息的六阿哥如何震惊心伤,胤禛在惊诧片刻后,多年的执念却在这一刻尽数土崩瓦解。
原来自始至终,额娘最爱的唯有自己………
不是六弟,亦不是十四弟……
只自此之后,对于这位生母,胤禛却是愈发自如了。
因着这层亲属关系,隆科多最终还是被判了终身监禁,哪怕没立时死了,一辈子也都要在狭窄的监牢中度过。得到消息的弘晖登时松了口气。
倒不是对对方的忌惮,区区一个隆科多,甚至弘历尚还不到威胁他的时候。身为嫡长子,天然便能得到大多数朝臣的政治倾斜,不可否认,弘历确实极为聪明,仿佛天生玩弄权术的好手。但有些东西晚了就是晚了,嫡长的名分,十几年的政治积累,同汗阿玛这些年风雨同舟的情分,这些俱不是区区后来者短时间能赶上的。
何况论起才能,弘晖也不觉得自个儿会输于人。如今最主要的还是汗阿玛的态度,是否对他这个嫡子起了忌惮之心……
弘晖时刻记得,自己这条性命是小时候汗阿玛付出了巨大代价方才救回来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决计不愿同汗阿玛相背离。